龔鵬程《中國文學史》書影 《詩經》是以音樂角度收錄的歌曲和樂章。 漢人論詩,凡可歌者稱樂府,或稱歌,或稱歌詩。不可歌者,便只稱詩。 《詩經》是中國文學中詩傳統的真正開創者,古代歌謠經過改造後,成為詩篇典範。另一方面,詩篇脫離音樂後,開啟了抒情言志的新傳統。 詩體在漢代開始與音樂分離,發展出五言體,於是逐漸地取代歌樂,成為後世詩家採用的形式。 章學誠在《校讎通義》中把賦的起源推溯至游士縱橫家的辯論。 士不遇不是漢代士人普遍的哀感,而是這種集體感情投射到屈原身上。 明代徐師曾《文體明辨》分辭賦為四體:一、古賦,即離騷賦;二、俳賦,不純粹的賦體;三、文賦,指散體賦;四、律賦。 賦是一種抽離的、客觀觀察的創作方式,上接戰國時的倡優傳統,並有以文為戲的嫚戲特色。 辭賦具巧麗夸艷的文學美感,有一種堆金積玉、繁縟密麗的風格。 辭賦帶給人文字美感所產生的愉悅。 早期辭賦作者是辭命之臣,但後來君王既喜歡讀此類作品,上自帝王,下至將相生員學子,都成為了辭賦的作者。 揚雄認為賦的勸諫作用未必能有預期的效果,更會有反效果,因此揚雄輟不復為賦。 賦之中還有「七」的文體,分成七段逐層辯說。顯示辭賦家想擺脫文字遊戲之藝術層次,期望在思想意識及實際政治環境中產生作用。 史記非常看重文章的價值,在屈原和司馬相如列傳中,尤可見司馬遷對他們的同情。另外,在不同列傳中均有收錄文章,說明司馬遷喜愛文章,且在歷史性的不朽價值上特予致意。 賦是詩不可歌以後,散體化文字化的詩,是用文字的聲、韻、調和語言性的節奏去製造出新音感的文辭。 詩和樂府相混的情況,可見於樂府詩化的現象。樂府本是樂曲,但在漢代卻以古詩的姿態與名義流傳。 從《文選》的選文中,有諸多實用文書的文體,但其整體書寫狀況是具文學性的,代表任何文體都要要求具有文采。 先秦的文學發展到漢代的文學,是一個禮制性神聖世界到世俗世界的轉折,形成漢代緣情感物的創作型態。 後世文學中歌詠遊人行旅、思歸思鄉,以及遊人間的友誼,均由李陵與蘇武詩開始。 漢代文人會自覺性的使用自擬女子處境的腔調,亦是屬於楚辭的特殊寫作風格。 漢書藝文志分成屈賦、陸賈、荀子、雜賦四系,屬於辨體的工作,顯示出漢代人對文體意識的掌握。 從劉向、班固的分類與蔡邕的銘論可知,漢代人對文體的流別已有清晰的分判。由漢人擬騷、擬連珠、擬七,我們亦可知其創作時對各體已有明確的掌握,有很強的文體意識。 司馬相如、揚雄、班固、張衡等賦家以虛構人物來對話,實際上就是極力地把賦「假象盡辭」的特點發揮得淋漓盡致。 建安時期的文人,寫作也有集團性,數人同作一題,應有彼此切磋呼應的作用。 談建安文學,不能只從個體作者的抒情言志來看,要從整個文人群體來看。 建安時期的一群文人互相切磋,生出大量作品,因此被視為一個文學時代。 建安文學對文人階層的發展及文字遊戲使文學技巧的演進,貢獻卓著。 建安時期文人把論看得極高,論不僅要析理精微,也要文采斐然,才符合他們的理想。 建安時期推崇著論,主張興論立說、精思著文。 漢賦弘麗,建安以後的賦是弘麗中更含有深沈的概嘆。 戰爭中的文學,多有生民離散之感。曹操詩古直悲涼,與這種亂離而生的感慨有關。 後人說建安文學有風骨,是指它在弘麗之中還有這種骨骾之氣,並不是一味的華麗。整體而言,建安文風是悲憤的,但不哀怨。 到了正始年間,文人作詩撰文,僅是靡麗,沒有哀感頑艷了。 阮籍詩的憂世情懷,興發對生命的感嘆,是在建安時期以後仍能與建安文學產生呼應。 正始至永嘉的詩人名士,往往不能套用「詩言志」的原則,他們辭雖華美,心術志意常跟其辭采不符。當時的文學,辭藻音韻辯麗,卻缺乏漢和建安時期的深切人生感念,及時世憂苦之思。 兩晉文人喜歡擬古,擬古一方面代表了作者對於文學傳統的認知與參與,另一方面擬古也確立了文類及風格的特徵,表現了詩文辨體的意識。 繁文縟采表現在幾個地方: 一、結構顯得有經營有佈置,感覺上與自抒胸臆不同。 二、排偶增多,對比感與重疊感較強。 三、鍊句琢字,精審地配上動詞字,讓意象鮮活起來。 為文造情、辭藻勝於主題,是西晉文學的缺點。但在細節中加以刻畫、一點點的舖敘述情,則是西晉文學的優點,非漢魏所能及。 曹丕的《典論.論文》採議體,有理性化的氣味。陸機〈文賦〉採賦體,用文學作品來討論文學自身的問題,下開論詩詩、論詞詞的文評傳統。 對名言雋語、快論笑談的收輯與傳述,對講荒唐故事、異說怪談的喜愛,由魏到晉,是越來越盛的。 漢代史著在敘事上具有文學之美,但文辭之美不是主要的考量,價值仍在於它對歷史的記載和判斷,以情義為主、事類為佐。魏晉以後講故事則是夸敘事形,以聳人聽聞。 志怪文學敘事而文采可觀,故在文學史上影響深遠,歷代傳述不絕。《穆天子傳》和《漢武內傳》作對比,可見後者的假象、逸辭、辯言、麗靡之夸誕,實在遠過於前人。 摰虞論文,強調明人倫、歸禮義;劉勰論文,走向宗經徵聖,都與當時文風麗靡夸誕、志怪故事興盛有關。 遊仙詩的作者們不以玄談著名,可見遊仙招隱非思想上受神仙思想或老莊玄理影響,主要還是文學類型的發展。 遊仙詩的共同主題是人間不足慕,山林乃至神仙世界才足以做為人生的歸趣。 東晉文學希望從華靡走回比較簡樸的風格,因此詩賦不見精采,論理反而較勝。 《抱朴子》內篇講道,外篇闡儒,兼綜儒道,大體上是以儒治世、以道立身的架構。 其實玄言詩也有討論生命問題、喻道、論佛理之詩,並不是老莊之談。東晉時期的詩,開說理詩的傳統。當時的玄言論理、即景抒思、山水與玄思、宴息與名理是一同融入在詩中,表示詩人是在仰觀俯察自然山川時悟到這些道理。 在說理的同時,對山水物象都有許多描寫,以致玄理詩的發展,又帶動山水自然的描述。 魏晉時期華靡更甚,陶淵明棄文就樸,放掉一切多餘的修飾與無聊的廢話,因此《詩品》說他「殆無長語」。 陶詩的意味,不在語言性的美感,而是詩中展現的人生觀、生活態度、人生體會等意蘊部份,比起一般文采美麗的作品更深邃雋永。 陶淵明的文學觀接近漢人,發乎情止乎禮,創作亦有復古傾向,由漢人的設問中假擬化出。 謝靈運缺乏政治手腕,仕途不順。退隱林泉、遨遊山水,又不安份,因此徘徊去就,進退失所。面對生命的激擾,謝靈運總是感到孤涼。 富艷精工只是謝的表象。謝詩真正的特點在於詩中有種憤悱不甘願之情、徘徊無依止之感。謝靈運遊山,但不以山林為歸宿;能作極美的詩,卻也不以詩人為其志業。 東晉之後,謝靈運、顏延之、謝晦、謝惠連、謝莊等人都有辭采華美的特徵。 詩中本來多泛敘物色,借山水草木鳥獸抒情寫志,作為陪襯、背景或比興者多,專門刻畫山水者少。謝靈運則開創宋齊時期的山水詩,專一描寫山水。 謝靈運的遊山,與一般文人墨客純憑感性的遊覽頗為不同,乃是先從地形地貌、史事物產等地理學角度切入,再以親身實感體會來潤澤之。知識性的認識融入感性的敘述中,南北朝後期的《水經注》和《洛陽伽藍記》也使這種方式記山水地理。 遊觀遊覽,只是觀而已,但謝靈運強調賞,含情觀物,會之以心。 顏延之擅用古人生平來抒發自身情感,亦擅於鋪陳事件。 鮑照的山水遊賞詩風格與謝靈運相似,先總述緣起或旅遊經過,中寫景物,末發感慨和議論。鮑照亦多擬古。 鮑照的樂府詩,題目上有個特點,即多題為代。一是擬代,二是代別人作,三是代替之代,指它本來是樂府,如今以詩代之。這樣的樂府,與音樂關係很淡。雖用古題、言古事,而其實常是自作抒情言志之詩。 代擬體的作者要如其情地體貼之,是外其自己的寫法,主體隱沒。所以不能用抒情言志的原則來解讀,反而更可能是因文造情。 鮑照以雜言錯落的聲響,營造出一種聲音節奏,是文字構成的音聲之美,唸起來有一種抑揚頓挫的韻致。《南齊書》稱之為「發唱驚挺,操調險急」。齊梁以後,詩文聲律化更為明顯,鮑照則是這股潮流的先聲。 鮑照的藻麗不遜於顏延之,其文章則呈現出文風由典麗可能走向淫艷。 鮑照等人收編吸納古今樂府,後亦普遍見於齊代的文人,直接吟咏題面意思創作賦題樂府,則大盛於齊梁。 劉宋文采盛,文章成集也成為風氣。當時主要以文體分類,並羅列作家所作的諸文體,顯示當時人看文學,基本上是由文體來掌握的。任昉《文章緣起》分文體為八十四種;劉勰《文心雕龍》分文體為三十三類。 浮聲指平聲,切響指仄聲。 八病: 1.平頭:第一字不要跟第六字同聲,第二字勿與第七字同聲。 2.上尾:第一句末勿與第二句末同聲,也就是第五字與第十字不要同。 3.蜂腰:一句中,第二、五兩字勿同聲。 4.鶴膝:第五字與第十五字勿同聲。 5.大韻,又稱大紐:前九字避免使用與韻腳同韻的字。 6.小韻,又稱小紐:押韻字外,另九字中不可有兩字同韻。雙聲聯緜詞不在此限。 7.旁紐:詩中一句不可用雙聲字。 8.正紐:詩中一句不可用疊韻字。 永明時代的文學,可算是集魏晉宋兩百多年來文學大成的年代。 這時的文學創作出現集團性,同題之作極多。此時亦為咏物詩之高峰,往往是一群人同咏,是文人間的遊戲,以此鬥奇炫技。 謝朓的詩,基本上四句不對偶,八句則把對偶用在中間四句裏。 鍾嶸《詩品》中把詩人分成三大系統:國風、小雅、楚辭。國風和小雅的特徵是雅。楚辭的特徵是怨。 鍾嶸使用當時論書法體勢常用的擬象批評法來評詩。新舊文體之爭是博引經史典故的復古擬古新興文體,與固有的辭藻華麗的文體產生爭論,代表着文人之文與學者之文的爭論。 宮體有四個特點: 1.題材是女人、或與女人相關的事,如採桑、划船。 2.聲調柔靡輕婉,具女性化的特徵。 3.文采綺艷,選詞用字特別艷麗。 4.形式不拘舊題,整體趨去小巧化。 艷曲起於民間,士大夫既瞧不起但又喜歡,於是取來收編改造。 宮體雖以女人為題材,但它與詠物詩關係密切,等同於以女人為中心的詠物詩,同時也利用器物,環境,草木蟲魚來托言女人的動作和思緒。 《文選》和《文心雕龍》在文學觀念上不盡相同,蕭統是發揚文采,努力讓文學與經史諸子分割。劉勰對華靡的文風感到不滿,因此主張宗經。 《玉臺新詠》收的都是宮體詩,八卷是五言詩,一卷是歌行,一卷是五言二韻詩。北朝起初沒有什麼文學,後來宇文泰歡迎漢文化,加上南方文人被虜到北方,於是北方才開始了模擬宋齊的文風。 一方面,北方文人仍根於漢代傳統,受胡人管治下,無意吟風弄月,反而多政教諷諫、風俗批判。另一方面,北方山川地貌帶來悲感,南方文人如王褒、庾信到了北方,亦寫出悲詩。 《黃庭經》是上清道的重要經典,以七言詩體寫成。 陶宏景整理的《真誥》也是上清道的重要經典,內容描寫女真下降,與人相會,極盡舖張飄渺之趣。女仙能歌擅詩,辭藻華美,全書恰如一本文學作品。《真誥》中的典故亦多見於後世文學作品。 魏晉時的志怪之書,亦多在道教各派觀念和氣氛影響下寫成。 佛經中的故事想像豐富,描寫細膩,接近教養小說、啟悟小說的型態。佛經的神怪故事則影響了後世的神怪小說。 楊衒之的《洛陽伽藍記》是感懷北魏孝文帝繁盛時期的景況而作,在空間上組織了整個洛陽城衢縱橫、樓宇林立的世界。時間上貫串了魏孝文帝以來的各種史事、人物、風俗、活動。結構嚴整、敘述安雅、規模宏大,細緻有情味。它有地理方志的嚴謹、史筆的精刻。北魏崩潰,有佛教繁華一夢,萬緣皆空之感。在夢幻中刻畫芳華,彌深悵慨。 西漢末,賦已漸趨駢偶。魏晉南北朝,更是純駢文,且由抒情轉往說理。 潘岳的賦是楚辭的遺風,對句少,且用「兮」字接句。陸機賦開創了魏晉後的新風格,不以「兮」字接句,而用句子意思使賦的整體內容推進發展。 漢代有京城賦,魏晉後又發展出景物的小賦,齊梁作家因江南風物之故,終是秀者較多。景物賦又與詠物組合,庾信〈鏡賦〉則是詠物與宮體的結合。 酈道元《水經注》既注水系,勘明地理,又對諸水相關的歷史人文多有著墨。 唐代文學的主流其實是「駢四儷六,錦心繡口」的駢文,古文運動在當時是反主流的,因此唐代辭賦不應該被忽視。 盛唐詩的概念在唐代並不存在,唐代人對唐詩的看法甚為不同,對李杜王孟並不特別推崇。南宋嚴羽提出盛唐體,其實是源於其反對晚唐詩風,及元祐體、江西體而來的。後來明代復古派重視盛唐的七律,強代了盛唐詩的地位。 殷璠《河嶽英靈集》開始把唐詩與六朝詩分開處理,批評六朝文風,齊梁以後重聲病、風格輕艷,讚揚開元詩風去華從樸。 詩史革新意識更強的是元結《篋中集》,他認為詩以聲律、情愛為尚都是錯的,應該改革,歸於雅正。 邊塞詩非唐代新創造,在郭茂倩《樂府詩集》中已收錄的一百七十首邊塞詩。貞觀、永徵、龍朔時期,宮廷文學集團分別圍繞太宗和武后,均是梁陳文風的延續。 王維作品裏,山水田園僅占四分之一,其述豪俠、詠邊塞、陳閨怨者,無論質與量,均不遜於山水田園。 一般論唐詩者,只知岑參是個邊塞詩人。不知其山林遊處、平澹沖夷的一面;不知他志在林泉、頗侶隱淪的一面;也不考其與佛道的關係。 王維詩談佛理,多用佛教典故名相去堆砌,反不及孟浩然以清幽之景寫禪寂之境界高明。王維詩被後人譽為有禪意者,其實大多只是閑情、只是寫景,與佛教不甚相干。 古今論孟浩然,也只知他是個隱士,是山水詩人,卻不曾留意到他也是一個有豪情綺思,喜振人患難,又多僧友道侶的孟浩然。 唐肅宗、代宗以後,文人越來越世俗化,越來越關心日常生活,對現實也越來越多著墨了。對凡俗事務的關注,並不只是杜甫的特點,乃是整個新時代的表徵。 唐中葉以後,詩正走出了一條新的道路,杜甫以後,元和間詩人如元稹、白居易、韓愈等,都有這種趨勢。劉禹錫、杜牧等人的詠史作品,也展現了與六朝不甚相同的面貌。如〈長恨歌〉,其基調顯然已不再是詠嘆抒感,或借古人古事以詠己之懷抱,見己之性情,而是敘事與議論。 晚唐詠史詩盛行,但仍具有抒情成分,雖詠古人古事,實乃自抒懷抱。 首先創作竹枝詞的是劉禹錫,竹枝詞輕倩宛轉,帶有音樂性,間用雙關語,是絕句的形式,又有民歌的性質。 張為作《詩人主客圖》,以主人和門客關係來描述當時的詩風流派。它在文評史上的意義,接近鍾嶸的《詩品》。 李肇《國史補》云:「元和以後,為文筆,學奇詭於韓愈,學苦澀於樊宗師;歌行則學流蕩於張籍;詩草則學激矯於孟郊,學淺切於白居易,學淫靡於元稹。俱名元和體。」 李肇定義元和體為泛指該時代的文學。元稹定義元和體為專指學元白的詩體。 當時,元稹、白居易、白行簡、劉禹錫等人可視為一個集團;韓愈、柳宗元、皇甫湜等人是另一集團,風格兩樣。後世喜韓之奇崛者,皆不喜白之平易,反之亦然。 唐詩可以以貞元和元和為分界點,貞元前以杜甫李白影響較大,元和及其後,代表人物則為張籍、元稹、白居易及孟郊。 元和以來,詩風極為複雜,是唐代文學真正的盛世,諸峰並峙、分流競爽,元白、武元衡、孟郊、張籍、賈島都有獨當一面的實力和聲勢。 《舊唐書》謂元白為新體的開創者,似乎元白在詩史上的地位與作用,類似古文運動中的韓柳。 元和時期,類似先秦諸子的百家爭鳴時代,對宇宙的本質、天人關係均有新的思考。韓愈論道、李翺論性、柳宗元劉禹錫論天、孟郊論命、白居易論分、元稹論人道短色象空。一時蔚起,大呈新異。 唐代許多經學意見習慣以議對、論說的方式來表達。唐代文學家的策問論議,是介乎漢魏南北朝「論難」與宋明講記語錄之間。論難也會駁難、問答,但重點在針鋒相對,立己說、破敵論。漢代已有問答體,如〈解嘲〉、〈答客難〉等是虛問實答。宋明語錄則是實問實答,所答的通常只是結論,並未鋪展理據。 唐代自命文儒的人,是綜合了章句記讀的儒生和文辭彩藻的文人,因此他們能為文章,也重義理、尊六經、喜言聖道。 文儒講聖人之道、貴聖人之文,六經便是義理和文章的最高典範。 韓愈在唐朝時,主要以文章為世所重,詩藝則未獲肯定。入宋之後,韓愈詩才受重視。 若沒有溫庭筠,晚唐五代詞的發展進程和興盛程度就會根本改觀。溫庭筠的詞作達七十首之多,為唐代詞人之冠,其創作使詞進一步精美與成熟,奠定了詞體獨特的藝術風格。 其實詞不只有婉約、豪放兩派,在敦煌《雲謠集》、宋金全真教諸子中,都有不少與宗教相關的詞作。 詞之形成,源於五言七言的詩在唱時會基於樂曲的需要,加上和聲、泛聲。後來依據曲子填詞時,把泛聲和聲也填上詞,成為了長短句。 王重民《敦煌曲子詞集》敘錄:「今茲所獲,有邊客遊子之呻吟、忠臣義士之壯語、隱居子之怡情悅志、少年學子之熱情與失望,以及佛子之贊頌、醫生之歌訣,莫不入調。其言閨情與花柳者,尚不及半。」 晚唐風俗詩大作,詞語運用平淺,用典也不艱深,是受白居易詩風影響,同時,平民也更多參與詩的創作,皮日休、陸龜蒙皆是江湖遊士。 皮、陸二人也喜作雜體詩,連篇累牘、遊戲文章,快意逞辭,全詩數十韻至百韻。另外,二人在形式上也刻意求變,一句連用五六個仄聲,或用三平調煞尾,有意追求拗體格調。因其造語奇特,平仄異常,使其詩風格迴異,頗有韓愈李賀之風。 六朝駢麗,主要是抒情。至唐代魏徵之史論、檄文,體格清美,蔚乎徐庾之上。唐初四傑以駢文作記、序、碑、碣、書、啟。劉知幾《史通》仿《文心雕龍》,全用駢體。 駢文到了唐代,已經變成一種普遍文體,抒情、言志、寫景、狀物、敘事、議論,無不可用,非六朝所能及。 唐代駢文從徐庾發展下來,擴及敘事說理。陸贄之文情理兼至,柳宗元尤有屈騷哀怨之情。但陸贄不太用典,辭采聲律不綺艷精工;柳宗元的感憤,亦以托寓見長,非徐庾抒情之體。令狐楚李商隱才重新把駢文拉回徐庾的舊路上,辭藻、對仗、用典、聲律,無不精工,並且特善抒情。 皮日休、陸龜蒙的賦多刺世之作。 唐代傳奇小說的創作,漸把「詩書對揚」的格局變成「詩、書、史」、「情、理、事」三分的局面。 句圖是指專摘選秀句以供鑒賞的評詩體製,許多人因某一兩佳句而得名。 花間集的編輯旨趣在於標舉以李白、溫庭筠為典式的「詩客曲子詞,與流俗曲子詞區別。 詩客曲子詞和流俗曲子詞的區別有三: 一、雖仍依據著當時的燕樂曲調,但利用詩家近體律絕的字聲音韻組合原則,使歌詞體式格律完善化、規範化,達到聲合字諧的效果。 二、花間集只有詞文,不錄曲譜,使詞不只是聽的,更有文字上的美感,可以看的。 三、詩客曲子詞也有與詩一樣的審美原則,跟唐代俗曲相比,花間集之含蓄深婉亦極明顯。 西崑體本指李商隱,後來亦包括楊億、錢惟演等仿擬李商隱的詩人。 梅堯臣詩在題材上把許多日常事物或瑣事俗物入詩,總想從各平凡事物中講出一番議論。 重視文章的志意部份而不以雕琢文字為事,是反文學以昌大文學,不滿於文學僅具審美功能,希望它還能有更大的作用,以達到改造整體人文世界的效果。 歐陽修以後,論文學風格的平淡、沖和、簡遠、夷曠,都已不再只從語言層面看,而傾向於對作者志意的探求,要求文與道俱。 陶潛、杜甫、韓愈便是宋人找出來作為效法的典範。 宋人論杜詩,主要着重在其敘事能力和其志意。 杜甫詩顯示了理想士的精神,不為自己的窮達擔憂,卻要身無半畝、心憂天下,具有廣大仁愛的心量,希望世界治化。 洪興祖注杜詩、屈賦,都把屈、杜論釋為感時憂國的典範。 宋初的文學重新確立了幾個要點: 一、抒情言志的原則,詩文寫作強烈要求與作者之心胸、人格、志意關聯起來。士君子非不能作閨音,但氣格宜雅,如其有檢束的行為,有涵養的生命。 二、含蓄的美感 三、教化的態度,向上教化帝王,向下教化民眾。 柳永卻是文人中少數擅長音律的,筆力足以配合聲情。而所寫情事,境界開闊,動輒關河萬里,舊事今情,一時沓至紛呈,則短章亦不足以供其馳騁,因此在長調慢詞上大施手腳,遂令詞調之選擇與詞法之運用大生變化。 詩用險韻、重押,杜韓之前罕見。古詩換韻蟬聯,四句一轉。李杜雖已有一韻到底之作,轉韻還是比較多,到韓愈始大作一韻到底的詩。李杜不韻者十之一二,昌黎則十之八九,且三平壓底,聲調十分特殊。 東坡詩始學劉禹錫,晚學李太白,波瀾浩大,而歸趨於陶柳。 古無詩派之稱,鍾嶸《詩品》論詩,只說源流。流而分派,始於宋人。 「畢竟是讀書人,與一般人不同,故需要在日常生活中顯示出一點和市井凡俗不同的文雅意味,品嘗出清雅的情趣。」 「細雨騎驢入劍門,與販夫走卒冒雨騎驢趕路有何不同?然詩人覺得此事有種詩意之美,而又自認為這樣的生活是屬於詩人的……自覺甚雅、甚有韻致,認為詩人就該如此。」 南宋詞人努力將詞與詩分開,結果卻是在以此為本色的基礎上繼續詩化。 詞要雅正,不為情所役,一是希望寫得含蓄;二是意識上懺情感傷,把情事當成可反省可慨歎之對象,而非正面肯定艷情;三是把情當作一種陪襯來妝點詞人的情感或應酬。 宋初文偉,氣象開闊,有五代餘風,又有復古迹象。西崑的文章沈博絕麗。蘇舜欽等人則致力古文。 歐陽修、蘇軾等人兼擅駢散,在散體上作古文,駢體上亦追古賦,因此自南北朝以來長期存在的駢散之爭,終於告一段落。 北宋中晚期可說是文道雙彰、理法兼備的時代。 宋代文章史的特點所在,一是華實相兼,文與道俱;二是法理兼勝,對文法的講究與對文章義理的把握同時併進;三是詩文相通,文法合於詩法,詩法通於文法。 雖然有許多人在努力地區分詩與音樂、詞與詩、戲劇與詩、詩書與畫,但從大趨勢上說,文學確實消融了其他藝術,各問藝術都在朝着文學化的路子走。 元人自覺地學唐,認為唐代比較符合自己那種恢斥八極的國勢;復古宗唐,認為唐詩的表現更近於風雅的要求。 宋詞與元曲風格殊異,一是曲調本就不同,二是元曲如唐代剛有的曲子詞,尚未經過文化士大夫化,仍保存着一些敦煌曲子詞般的民俗味道。 經義文在宋代形成,元人大力發揚,到明代非常盛行。 明中葉散文的兩大特色:以古文為時文,取法史記、結合史傳寫法。 文章評點主要分為評點、文話、體則文格三種。評點之書,把意見載於所批評文章之前後、行間或書眉。文話獨立成書,但為了精確說明所批評之文句,往往引述原文。體則文格是歸納文章作法,分為體格數類,除說明各類文格特色及意涵外,並詳舉文章為例。 嘉靖、萬曆年間,出版家、小說家們忽然都號稱找出了「古本」,加以整理出版,形成一個「改編時代」。 《金瓶梅》的文學史特點有二:一,它從《水滸傳》一個小故事裏虛構出來,寫現實社會,人物之間交互作用、事件情節之關聯最佳,開人情小說一脈。二,小說中頗多性描寫。 以史證詩、以諷喻寄託解詩,是清代詩學的基調之一。這種方法由注解李商隱和李賀詩開始,後來說李白詩、杜甫詩也有使用。 錢謙益把經學分為聖王之學和儒者之學,聖王之學包括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儒者之學則為函雅故、通文章,可以成為博士官、文學掌故。入清以後,士人更不可能治國平天下,於是經學知識化在清代愈來愈興盛。 清初的《鏡花緣》、《燕山外史》等小說都是用於炫才逞學,一方面體現了當時是個文人受關注的社會,另一方面說明文人博學炫學已成慣習,社會也欣賞這種博學,把博學當作才子的標記。 早期談情,《牡丹亭》、《還魂記》等是男女相戀、生死相許。其後才子佳人小說以婚姻為愛情的完成。至《紅樓夢》則婚姻不僅未成就愛情,更傷破了愛情。清代俠義小說可以分成幾個系統:一、兒女英雄;二、水滸餘波;三、俠義公案;四、演史異聞;五、劍俠 唐宋元明武俠文學中,俠客與美人往往屬於絕緣體,甚至俠客以女色為厲禁。故清朝發展出兒女英雄題材,是一大突破。 公案小說以警世、斷案、偵探為旨趣;俠義公案小說則以清官斷案和俠士江湖恩怨雙線交錯進行。兩者不盡相同。 演史異聞類為鐵騎戰爭小說朝武俠小說轉化的作品。 俠義小說的主要角色,多是社會中的遊民,本是小人物而竟寫成大英雄。在諷刺和之鬧劇之中,又能顯其堂皇莊嚴之感。 古代說俠客,本是貶辭。中唐以降,始漸稱揚俠義,但仍褒貶參半。明末卻是較為推崇俠客的時代,原先視如盜匪暴客的俠,在社會英雄人格的崇拜心態中,轉化為英雄。 俠義小說重視英雄氣魄,但對女性則不甚重視,其態度有四: 一、女性角色極少; 二、輕忽男女之間的情感; 三將男女之情的價值負面化; 四、不喜歡柔弱女性,愛把美女佳人轉化為具有英雄豪傑氣質的女性,由此亦出現了一批女俠、女將角色。 閱讀時間:2019年7月23日至2021年9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