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如俄羅斯娃娃

費里尼電影《愛情神話》（Satyricon）取材自古羅馬尼祿時期同名小說。其中一場盛宴，僕人抬進碩大燒豬，剖開豬肚又扒出各種油奢美味，諸如「肥雞、香腸圈、鵪鶉、珍肝、火腿、乳鴿、蝸牛」。

​《太平廣記》引了一道「渾羊歿忽」，同樣是所得非（僅）所見的烹調概念，將幼鵝去除體毛、內臟，鑲入肉與糯米飯，縫進羊體內烤炙，烤好後捨羊取鵝。烹煮的鵝隻數目按人數定，又是「渾食之」，彷彿可以想見人人捧著一隻鵝撕咬朵頤，很豪爽，也很有畫面。皇帝的禁軍果然福利好。

​古龍《楚留香傳奇．大沙漠》有道菜和「渾羊歿忽」很像，但裡外食材有增減：烤駱駝剖開有烤羊、烤羊剖開有烤雞、烤雞剖開有浸潤油脂的雞蛋，「此蛋最是吉祥」，供貴客獨享。

​如果說金庸火腿鑲豆腐取名「二十四橋明月夜」是雅中見奢，古龍便是奢中取簡而愈奢。奢至極點，原是極簡。可惜這顆雞蛋給人下了毒，不僅楚留香無福享用，望紙生津的讀者也只能徒歎奈何。

古龍所述其實是阿拉伯一道烤駱駝料理翻版。這道料理見於《金氏世界紀錄》，卻似乎限於口耳相傳。據說有廚師為阿拉伯人婚宴做過，往駱駝塞了六隻羊，羊裡塞了雞，雞裡又有魚，烤了一整天。席間，全羊盛以大銀盤，賓客餐刀齊動、雙手並用，吃得只剩骨頭。

影音年代的一大好處，就是什麼樣奇葩的料理都能找到試做影片。雖然還沒仔細搜尋過古羅馬燒豬和阿拉伯烤駱駝是否有人嘗試，「渾羊歿忽」倒可見於網路。古書說得輕巧，「羊肉若熟」即可捨去羊、大啖鵝肉。只是如俄羅斯娃娃般套疊的一道菜，要將層層食材烤熟，需要經驗與工夫。而觀看網紅摸索試誤，圖的也就是個哭的是他、樂的是我。

民國一百一十二年五月三十一日於嘉義鵲枝寫譯樓

延伸觀看：「渾羊歿忽」試做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