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_我是賣豆腐的,所以我只做豆腐】

2023/06/15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我是賣豆腐的,所以我只做豆腐】

小津安二郎人生散文
◎ 小津安二郎
#書摘
我面對攝影機時想到的本質,是透過鏡頭尋回人類本來豐富的愛⋯⋯戰後或許風俗人情、心理狀況產生了質變,但仍然有道力量在底層流動。那力量說是人性可能過於抽象,就算是人的溫情吧!我念念不忘的,就是如何才能將這溫情完美地表現在畫面上。

小津安二郎,日本傳奇導演及編劇,1903年12月12日生於東京,1963年12月12日於東京去世。
二十歲進入松竹映畫當攝影助理,二十四歲當上導演,電影作品五十四部,最多一年曾拍七部電影,最快三天完工。
德國新電影大師文·溫德斯曾說:「在這世紀,假使仍存在某些神聖事物,能被稱為電影的神聖寶藏,我認為那必然是小津安二郎的作品。」
文·溫德斯懷抱著對小津安二郎的愛,在1983年,小津逝世二十週年時,特意去了小津描寫的東京,拍了一部《尋找小津》的紀錄片。

▍我是賣豆腐的

《我是賣豆腐的,所以我只做豆腐》是收錄小津安二郎本人撰寫的唯一文集。
從如何成為導演、對拍攝電影的想法、一度因為戰爭而中斷的導演生涯的戰地書信,到後期成為電影巨匠後對日本電影未來的思考,最後一章是小津自評五十三部劇情作品,是一窺小津內心想法必不可錯過的書。
有人覺得小津的作品都在討論相似主題,鏡位、演員甚至片中的角色名都一樣,小津自己則這樣說:「雖然有人跟我說,『偶爾也拍些不同的東西如何?』但我說過,因為我是『賣豆腐』的,『做豆腐』的人去做咖哩飯或炸豬排,怎麼會好吃呢?」
「無謂的事追隨流行、重大的事遵從道德,藝術則聽從自己的聲音。」這就是小津安二郎的人生及藝術哲學。

▍榻榻米視角

小津安二郎最為人所知的是他在後期的電影作品裡經常使用的低鏡位,一般俗稱為「榻榻米視角」,據說他的第一任專用攝影師茂原英雄因為長時間以腹部貼地攝影的姿勢,被冰冷的地板搞壞了胃,而他的徒弟厚田雄春接任攝影師後,虧得了本身強健的胃,才能跟隨小津安二郎到最後一部作品《秋刀魚之味》。
小津安二郎在這本文集裡面提到為何開始使用低鏡位、由下往上拍的仰視構圖,最早是出於1928年的電影《肉體美》,為了避免拍到地上的電線,乾脆不拍到地板,將攝影機微微往上,構圖不差也省時間,後來變成小津愛用的個人招牌鏡位。
但以小津安二郎的對電影近乎吹毛求疵的性格,貪圖方便當然不是最主要的理由。
導演筱田正浩在50年代曾任小津的助手,他曾談到小津低鏡位的目的:「小津將攝影機放得這麼低,是為了防止鏡頭成為某個人的主觀視角。
我認為小津的鏡頭是劇場式的,處心積慮的安排場景及畫面構圖,但以讓觀眾感覺到最低限度的干預,讓我們以旁觀而非成為角色的方式,貌似清明的看待事件的發生。

▍有感覺,無文法

不僅僅是低鏡位視角的選擇,小津安二郎在電影中實驗了許多方法,例如角色對話的軸線。
對話時一般電影中習慣的表現方式是對角人物各拍左臉與右臉,或是以過肩鏡頭來表現對話中的角色位置,但小津安二郎將這些電影文法全部捨棄。
他會用一個鏡位標示角色相對位置之後,然後以「相似形」的方式,亦即拍攝對話角色的同一側臉,來進行對話。
松竹電影研究家李建璋在講座「成為小津一種敘事與美學風格的完成」裡面提到在小津的電影作品裡經常出現的「相似形」構圖,不同的人或物以同樣的角度在同一構圖中出現,這樣同步的視覺效果會讓觀眾更能馬上理解當下人物的心理狀態,是疏離的或是親近的。
我想也近似神經語言學(NLP)裡面經常被應用到的鏡射(Mirror)心理技巧,透過「仿效對方的行為」,與對方處在相同的狀態、產生一樣的頻率。
小津經由自己的鏡頭實驗及生活哲學,推翻了所謂電影文法存在的必要性。
「我經常如此無視電影的文法。我討厭彰顯理論,但小看理論也不對。或許是我喜歡與人唱反調,但我就是以這樣的好惡判斷事情。」小津如是說。

▍死的人、活的物

仔細觀察小津電影裡的每一個畫面,你會發現鏡頭構圖的協調與電影節奏的嚴謹,他對於演員與物品要完全符合他腦中畫面的異常執著,如同日本知名的電影評論家飯田心美稱之的「樣式美風格」。
演員不需要過度展露演技或情感,小津安二郎要的是節制,他說:「導演要的不是演員釋放感情,而是他們如何壓抑感情。我想減少戲劇誇張的成分,想不著痕跡地堆砌表現時的餘韻。電影並不是滿滿十分的戲劇性,而是只展現七、八分,讓那些沒有表現出來的部分打動人心。」
他對每一個演員的動作有嚴格的規定,甚至會具體地指導演員,搧扇子的節奏、在鏡頭前走幾步後停下。對演員來說,有些要求是非常不自然也難以入戲。
小津安二郎聽到演員的抱怨之後只是笑了笑說:「你的表演沒有我的構圖重要。」
雖說小津對於電影中的人是用操縱物的方式對待,卻反過來用物來代替人的存在。
例如在小津的許多電影當中出現的各式酒瓶、食物與茶壺,除了成為畫面構圖中相似形的擺設之外,也經常在各個事件發生時,象徵著不同的意義,甚至可能是扮演著見證者的角色。
例如在《東京物語》片頭片尾中載著老夫婦的火車,或是在《麥秋》裡面嫂嫂跟小姑吃的昂貴草莓蛋糕,在小津安二郎的電影中,許多時候人是死的,而物則是活生生。

▍ 透過鏡頭尋找愛

今年(2023年)適逢小津安二郎進入電影世界一世紀,他的電影作品的韻味經過了歲月甚至與日俱增,不僅僅是他反映了時代變遷的疏離、無常及輪迴,更是因為他總是以溫情與正面的眼光去看這些人生破敗與離散。
「我面對攝影機時想到的本質,是透過鏡頭尋回人類本來豐富的愛⋯⋯我念念不忘的,就是如何才能將這溫情完美地表現在畫面上。」
終生未婚卻擅長描寫家庭生活,與母親相伴一生,母親過世後隔年也離開人世的小津安二郎,墓誌銘是一個「無」,小津的電影主題也經常圍繞著消逝與瓦解。
雖說是無,卻其實是有,那無是小小的銀河,無限凝縮在小津安二郎的鏡頭空間中,注定要消失的事物,永久長存在膠片中。
◍ 作者|小津安二郎
◍ 譯者|陳寶蓮
◍ 出版|新經典文化
備註:
國家電影及視聽文化中心,從6/11-7/16舉辦「時光之味:小津安二郎120年」回顧影展,非常非常推薦觀看。
我已看過小津的三部電影,這次個人最想看《浮草》,若是首次接觸小津的作品,我會推薦《東京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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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讀者,不評論書籍,單純紀錄(極私人)閱讀感受,對象有時真實、有時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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