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蛋蜜汁

三十多年前，在台南的市中心有一間品豆咖啡，它的店面寬敞，內部舒適，而且總是從吧檯飄出迷人的咖啡香。因為我還不到上學的年紀，我媽就常帶著我和朋友在這裡聚會聊天。在炙熱的夏日午後，我和媽媽打開店門，隨著門口掛著的風鈴輕聲地幾下叮鈴響，走進充滿冷氣涼爽的店內。我熟門熟路的坐到老位置，老氣橫秋的跟老闆說「一杯曼特寧」，媽媽則是會幫我點一杯蛋蜜汁。蛋蜜汁應該是咖啡廳裡除了水以外，唯一適合小孩喝的飲品。黃澄澄的柳橙汁加上一顆生蛋黃攪散，裝在一個圓圓胖胖的高腳杯裡，冰冰甜甜的甚是可口，真是太好喝了。

我在咖啡廳多數是在玩臨時在超商買的印章玩具，幾個可愛的動物印章和彩色小印台，這樣我就可以在旁邊安安靜靜的不吵大人聊天。再不然我就是玩咖啡桌上的糖包，將糖包撕開倒進水杯裡，再用咖啡附的小湯匙攪散至溶化。有幾次在咖啡店待好晚，老闆還把兩張椅子拼起來讓我在上面躺著睡。咖啡廳打烊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們沒有回家，而是坐著計程車去台南市中心的「天下大飯店」入住。櫃台旁邊有一個相片牆，可以選房型。我每次都選一個很拉風的海盜船房型。房間一打開，是一艘巨大的船，船中間放置一張雙人床，船尾則是放一台電視機，船頭跟船尾都拉到天花板那麼高，現在天下大飯店好像已經沒有這種房型了。我邊看電視邊在船尾船頭爬來爬去，媽媽則是在昏暗的燈光下，坐在床頭講電話。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我爸已經很久沒回家了，而我媽那時是在跟朋友哭訴我爸外遇的事情，帶著我住飯店則算是一種暫時的離家出走。

逐漸的，每次去品豆咖啡喝蛋蜜汁，待到深夜打烊，然後再去住海盜船房間，成為一個固定的模式。而隨著這個模式的頻率越來越高，我的印章玩具就越買越多，回到家我還可以得意跟我哥炫耀我又有新玩具，而且還去住海盜船。以前我想到這件事情，都是想到冰冰涼涼的蛋蜜汁和拉風的海盜船。但最近我重新回想這段過往，想到的卻是沒有喝到蛋蜜汁、沒有住過海盜船，坐在書桌前一個人寫功課，沒有爸爸媽媽陪伴的我哥那小小的背影。為什麼媽媽沒有帶你一起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