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青年文學獎】系列訪談︱圖像文學類︱首獎︱Che—始於意識終於曖昧的故事

2023/07/01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在高壓的飛機艙裡持續悶燒——是Che獲得2022年高雄青年文學獎圖像文首獎作品〈最後一程〉的靈感來源。
【關於高雄青年文學獎系列訪談】
高雄青年文學獎是專屬於年輕創作者的文學獎,參賽類組有新詩、散文、短篇小說與圖像文學類,每年皆網羅了許多優秀的作品。在這一系列的企劃中,我們將帶大家認識幾位不同文類的青年得獎者、指導老師等,聽他們聊聊自己的生活與創作,談談在這個變動的時代中,書寫對於每一個人的獨特意義。「2023年高雄青年文學獎」即日起徵件至9月28日截止:https://ksylaward.blogspot.com/
採訪/謝欣珈
從長途客運下車,在機場不舒服的座位上等待,一個小時之後坐進更狹小的地方,密閉空間,雲端不是寬廣的,是機身承受大氣的壓力,周圍全是自顧自的陌生人,寂寞的過程「可能十二、十三個小時,有時候十五個小時跟外界斷聯,我那時候就會覺得,我是不是有哪一次坐飛機的時候就死掉了,飛到別的世界,出來就跟平常一樣沒有發現,那種非現實、類似有點離別的情緒,是機場給我印象很深的東西。」
Che非常討厭坐飛機,當時她一個人在英國讀書,第一次飛還有期待,後來老是往返一樣的地方,還有即將畢業的壓力,在高壓的飛機艙裡持續悶燒——是得獎作品〈最後一程〉的靈感來源。「用死亡當一個比喻,去講離別的感覺。不是面對與自己親近的人死掉之後他不存在的狀態,而是面對你跟他分開的那個瞬間,所以整篇漫畫都是一直走向那個瞬間的過程。機場的設計好像也是為了離別的瞬間,它也像一個舞台、劇場,弄得很戲劇化,好像什麼重要的儀式,全都是為了你跟他分開的那一刻,類似一個表演。」與其相對的是機場離別/死亡的瞬間之後,女友在醫院穿過胃、眼睛、腦、牙齒、肺、心臟、杏仁核等科別的告示牌,「這些好像沒有意義,跟我們沒有關係,醫院就是她回到現實的生活,根本沒有(像機場)莊重、嚴肅的感覺,反而很荒謬,大家都戴著面具。她送男友最後一程結束之後,她還是必須經過現實世界跑公文一樣的流程。」離別瞬間,從男友嘴裡拉出來的話框語意不明,是Che故意的手筆,「很多表演跟故事在男女主角分開的一瞬間會聽到很重要的關鍵台詞,但我覺得現實中最常出現的狀況是聽不清楚,不是沒聽見就是口齒不清,我想讓大家自由去想像。」
Che獲得首獎作品〈最後一程〉中,女孩送男孩最後一程結束的畫面。
國小開始看漫畫,上課喜歡塗鴉,畫衣服、配件之類的,到國中都是美術班,國三因為升學壓力選擇五專德文系,希望未來做一位很安靜、不用跟人講太多話的秘書。因為安靜內向,五專在學校圖書館讀過很多書,還看文藝電影。她喜歡美國老師教英文閱讀,課堂前兩個小時自己讀小說不能停下來查生字,後兩個小時一邊抄文章一邊分析句子結構,期間她讀了非常多的青少年翻譯小說,但一碰到華文小說就覺得很正經,一定要說教、有寓意,一看就知道故事要講什麼,很無聊。她看《哈利波特》、《龍紋身的女孩》、《奈米獵殺》,還有尼爾・蓋曼;看吳爾芙、西蒙波娃、七等生,喜歡意識流;看《百年孤寂》與拉丁美洲的魔幻寫實;受到《不道德的秘密》、金敏的影響,喜歡模糊內心與外界環境的界線,「我還有一個頃向是喜歡看短篇的東西,因為我喜歡變化、喜歡新的東西,如果整個世界很固定,我就會覺得規則很多、很無聊。」這樣的個性也讓她待不住保守的五專校園,尤其唸高中的同學們紛紛考上象徵自由解脫的大學,她越來越嚮往一個開放的、自主學習的環境,「那時候我也有點找不到自己的定位吧,當下覺得我一定要馬上去讀大學,才能趕上大家大學畢業的年紀,我想跟大家一樣,所以其實我也不太知道我要拿畫畫來幹嘛,反正我現在一定要去。」自知待不住傳統的美術系,她上網研究找到英國可以容納不同媒材創作的插畫科系,當成隙縫躲進去,實際上課也真的實現她所嚮往的自由,「在那裡我覺得是在學實驗,大家會收到一個課題,比如『What is blooming』或是『chaos』,都是很曖昧的一個詞,你要自己去想、去呈現作品讓大家評論,所以要很明確地解釋作業的核心是什麼。」作業訓練她以客觀的眼睛看待自己的作品,概念、執行與呈現三者的重量必須相等,「插畫的概念非常著重在溝通這件事情,因為作品的用意、畫的內容就是要去說明一個想法、一個商品。」
而圖像文學又該如何被理解呢?「在歐洲講圖像文學會有一個概念,介於繪本與通俗漫畫之間,但繪本給人的印像是兒童文學,圖像小說基本上風格與方向都是成人導向,等於在成年之後還是想看視覺語言很強的小說,虛構的、像文學一樣的,視覺性的但又不是電影,不會動、沒有聲音,是紙本的,這時候出來的選項。」Che給圖像文學的標籤是「劇畫」,用圖像表達文學性,敘事的出發點不是富含情節、有頭有尾的故事,但也不是在文字旁邊畫圖,「所以我在看自己的作品會把握一個原則,就是畫面或文字是不是多餘的?是不是圖已經畫了,文字又講了一遍?圖像小說理想上就是把文字都轉換成圖像,文字是道具,不是一個眺望的視點、讓讀者理解的旁白,旁白應該要是圖片本身。」而圖像文學與繪本的差異是「分鏡」,也就是漫畫裡的「格子」,「想像電影是在一個框框裡運作,分鏡是框裡的構圖,但是電影一秒可以有24個畫面,漫畫的速度很慢,等於要在有限的畫面裡,去放大、縮小某個格子,去代替電影裡可以濃縮在一秒的處理方法,所以圖像小說在處理的東西,就是分鏡與視覺畫面的內容。」像她喜歡的《謎狐怪童》,在圖像裡藏很多符號與物件,可以盯著看很久去猜想作者的密語,讀者自己決定閱讀的速度是它的優點。
Che說自己是孤獨的創作者,不擅長商業案,畫的都是自己觀察到的或是體驗過的,例如她有個「眼睛系列」,其中一篇畫女主角走過的地方都會有一個眼睛出現,她都沒有發現,最後當她把東西放在便利商店櫃台要結帳的時候,店員與眼睛四目相接,但還是什麼事也沒發生,店員一如往常說了「謝謝光臨。」「我住在台北的時候,最親近的的是樓下超商的店員,他看過我任何時候的樣子,但從來都很冷淡,每次都會問我要不要袋子,我從來沒要過但他還是每次都會問,我就是喜歡這個巧妙平衡的距離與關係。」想像她敘述的畫面,眼睛是自身結界的具象化,交接的目光是同類的心領神會,但這篇在與她成為日本Mandarake公司旗下網路平台Bohemia的創作者之後帶她的編輯討論,「我比較是憑直覺畫了之後再想怎麼辦,他也注意到這件事,跟我討論說,我要更注意一下讀者的心情,要決定好作品到底要講什麼,不要丟給讀者決定。畢竟對他們來說漫畫(圖文創作)是商品,基本的配備之一就是要讓讀者能聽進去的故事。」她拿出一個小本子,是靈感的捕夢網,「我都會先寫劇本、畫小小的分鏡,如果來不及想好畫面就要捕捉想法,用文字寫也沒關係,有點介於舞台劇劇本與小說之間,我會寫場景、寫對白,其他可能就還會再改。我還會把人群中聽到的對話寫下來,當作靈感。」
作品的故事發生在客觀的外在環境,但故事或人物總是在做不會發生在那些環境裡的事,「有點像是我的內心與環境的互動。」因此對意識流的寫法很有共鳴, 不過她解釋自己可能誤解了小說裡的人,總和她一樣在清醒時持續做著白日夢,跳躍的想法是過去生活的總合,塞在潛意識裡與當下交織,「我覺得我關注的題材講到最後可能都是我自己吧。」
與作品一樣有一雙半掩而惺忪,曖昧不明帶著幻想的氣息的眼睛,或許一百個人讀到她的作品對於故事產生一百種解讀,她便充分地展現自己的獨特性了吧。
Che說自己是孤獨的創作者,不擅長商業案,畫的都是自己觀察到的或是體驗過的。

【得獎作品】
2022年高雄青年文學獎︱圖像文學類︱首獎︱Che〈最後一程〉
Che作品臉書專頁〈蟲洞博士的家 Dr. Wormhol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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