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長柄菊,有藥效,但我不能講植物藥效,你可以回去查。」和朋友T走在鄰近旗山老街的鼓山公園,他指著地上的草本植物說。
旗山的鼓山公園介於旗山、內門間,標高兩百多尺,是一道地域的天然屏障。現在雖然是春季,但高雄六百多天未下雨,萬物缺水口渴。四、五月天氣逐漸懊熱,垂頭喪氣,生物們開啟最低的生存機制,度大旱。大多呈現奄奄一息的模樣。
那時走進公園,喬木有的正開花、有的結果、有的在傳遞種子,果莢裂開。風吹來,不時會看到迸裂的果核中,翩然飛下大葉桃花心木如竹蜻蜓旋轉的種子。一個月後,換成火焰木蒴果迸裂,如蟬翼薄膜的種子藏於風中,降落彼地。地上不時踩到捲曲成長條筆管狀的筴果,是洋紫荊。
樹冠上,先後是花旗木、雨豆樹、鳳凰木、風鈴木、爪哇旃那綻放粉紅花海。偶爾黃色花系參雜其中,阿勃勒、黃花風鈴木。還有幾處棕紅色的色團,本以為是花,其實是果實,又為蒴果。台灣欒樹,它的蒴果像燈籠狀粉紅色的三瓣片合成,形似紅色的小氣球,成熟時轉為褐色。蒴果從果瓣中肋裂開,種子夾在三片蝶衣中,黑褐色。依附在台灣欒樹蒴果的是大紅姬緣椿象,牠們吸食碩果汁液,其鮮紅色的身體,群體聚集、萬頭鑽洞,總會吸引人類的異樣注意。
T嗜吃,總會注意到那些不特別高高在上,低調在旁的灌木,白飯樹、蒜香藤、薜荔,他都能看清粗細。走一圈環山步道,特別多的還有刺竹、軟枝黃蟬、羊蹄甲、洋紫荊、黃連木、柚木、懶仁等。有次還見到黑眉錦蛇從一旁竄過,神速溜過可及的視線。
他指著台灣樹蘭說:「原生種,恆春半島有個叫紅柴坑的,就是長著這個植物。」與T走了一圈公園,偶而遇見三星果藤時,T才會顯出悸動,其餘時安靜不語,沒有看到讓他為之一亮的植物。
似乎在愛植物的人眼裡,唯有原生種才能擦亮瞳裡的火炬。
「是什麼因素,讓人決定要在公園種什麼樣的樹?」我問,T沈默。
打開《發現景觀喬木賞花圖鑑》植物手冊,才發現公園中十之八九的喬木類,都可以按圖索驥。想起,確實每年都有被簇擁的明星樹種,去年是風鈴木,今年是花旗木,那明年呢?是誰可以被種植、盛開?誰能成為聚光燈下的焦點?
這是一場程序不正義的比賽,命運早已天註定。帶著這本書,幾乎可以如履平地,走踏台灣所有的公園。
到中山公園除了看花草和孔廟外,前人遺留下的便是歷史石碑。因為這裡臨近市區的制高點,日治時期在此建立許多公共設施。有居高臨下的神社,也有引溪水供民眾使用的上水道遺跡。
汪汪走累,倚在一顆半身高的石頭旁停駐,牠好奇地翻土嗅聞。猛然看清大石頭上有寫字,為「警部石井定隆之墓」,是紀念戰死在台的日本人之衣冠塚,總共有三十三位。只是集體紀念石柱被後來的政權給推倒,剩下個人的衣冠塚墓碑,安靜豎立在茄苳老樹下。許多的陳年故事被封存在樹木散落的枯枝葉裡。不經意就擦身路過。
回去一查,得知長柄菊味道苦、涼。可治肝炎、肝病、高血壓、痢疾。民間常用長柄菊治肺炎,故又名肺炎草。
靜默的植物與歷史,樹的身世,關於旗山的陳年往事,在春的季節裡迷路、逡巡。
走在鼓山公園中,前方岔路左轉後,「嘎嘎嘎——嘎嘎嘎嘎——」不經意處誤以為巧遇台灣藍鵲。在仔細辨別後才知悉,是擅長模擬的黃腰鵲鴝仿原生種鳥類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