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Maiden思念是一種塗鴉》Colton、 Whitney 與我

雖然很想好好紀錄《思念是一種塗鴉》的觀後心得，但是總覺得詞不達意，寫寫刪刪，與其說看了一部電影，不如說我切切實實跟著主角感受他的失去，毫無預兆的，我過往的記憶也被打撈上岸。

我在電影的一半哭得喘不過氣，但並不是激動得無法換氣，因為這部電影的劇情一直很平淡，但我感覺自己的心卻很壓抑、坐立難安，有一股巨大的孤獨擠壓著自己。

看著Colton漫無目的的經過他和Kyle以前常去的地方，看著Colton去上學，但一直悶頭睡覺，看著Colton被教職員關心，他只說自己很好、沒事。這是什麼呢，這究竟是什麼呢，我一直問自己，這到底是什麼呢，為什麼Colton還活著呢，為什麼我們心絕望時，身體卻好好的呢，為什麼在心死去的時候，肉體不會一起死去呢？

環顧周遭的觀眾，似乎沒有哪個人像我這樣情緒激動，我好像掉入了只有自己知道的境地，像隔著一個玻璃罩子，外面無法聽見裡面的聲音，也許那就是Colton當下的感受，心受傷了，肉體卻頑固地運作著、呼吸著，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Colton可以一如往常的行動著，可以踏出步伐，可以去上學，可以與人說話，可以經過他和Kyle去過的地方，但是這種一切都還可以控制的感覺，反而讓人覺得不受控制。

Kyle的死亡不受控制。

如果每一個決定都會延伸出一個時間線，每一個時間線上的我也都是我，那是不是可以說擁有kyle的Colton也跟著消失了，那是不是可以說，有一部分的Colton也跟著死去了。

但究竟不受控制的是Colton的心，還是身體呢。

我一直問自己為何哭了，為何眼淚流不停，好像在電影院裡流淚的自己，並不是活在此刻的自己。
映後座談導演說，這是一個關於失去的故事，他想說的，正是那種陰魂不散的感受，因為悲傷有時候會痛苦的讓人感覺不現實。

在很小的時候，我有一個玩伴Aki，第一次看見她時便覺得與眾不同，她是笑起來很好看、很有感染力的類型，我想Aik和Kyle的共通點都是她們活得很自由，或至少在那段時期看起來，她們總是比周圍的人自由、沒有拘束做想做的事。
Kyle總會出主意做點什麼，送葬一隻貓、摔爛老舊的電視機，或是從山坡上溜下滑板，我很喜歡電影是從他們溜滑板開場，城市的風被少年拋在腦後，速度和方向區隔他們與周遭的行人、車輛的不同，Kyle在前頭引領著Colton前進，腳步往地上一凳一凳踢著開路，我想Colton一定一直在Kyle後頭看著。
Aki留著不常見的短髮，像個小男生似的，她總是很自然地和男孩子玩在一起，籃球、羽球、田徑，不僅男生不把她當女生，女生似乎也不把她當女生，但她對自己的舉懂似乎不曾有過猶疑，我一直記得小小的自己，會站在距離籃球場很遠的地方看著，儘管我現在還是不明白籃球的規則。

突然有一天開始，她不再出現在我們會一起行動的場合，即使相遇也是陌生人，好像我不曾與她有過交集，當時我的生日將近，所以我一直告訴自己，也許我生日當天她就會出現，她會告訴我這全部都是惡作劇，而我們會回到從前，她會笑著找我說話，而我會為因此就感到開心。

直到她畢業了也沒有回到從前，我不知道是什麼改變了這一切，更沒有勇氣去問，我仍然去上課、與周遭的人對話、吃飯、醒著、睡著、一刻都沒有落下地活著，但是如果世界可以這麼正常的運轉，沒有任何意外發生的話，為什麼我會失去她？

我想這些人之所以一直在記憶裡，是因為他們曾是我想成為卻成為不了的版本，而我一直受這些影響著，以至於當有一刻無法好好告別，那股失落陰魂不散，心變得流離失所。

Kyle生前留下的塗鴉「The Maiden」似乎無所不在，Colton行之所處總會與之相遇，他用手電筒一暗一亮的照著，也許真的有幾個剎那，其他時間線裡的Kyle找到了他。
我也不記得Aki到底有沒有再來過籃球場、操場、走廊、補習班的後桌、我的背後，我只記得我經常望向那些地方。
我無法避開這些場所而活，但是這些地方總會讓我想起她，如果某幾個剎那雷同、如果聽見類似的聲音，我總以為下個瞬間她會走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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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的電影的配樂大抵是氛圍音樂，是很乾淨頻率振動，好像輕輕的在你腦內說話，一不留神就會安心的閉上眼。而在明白自己究竟為了什麼落淚之前，身體早先一步做出反應，小時候的自己，大概是回到了現場，原來心靈的傷，身體真的會記得。

第一次體驗毫無預兆的失去，第一次知道如果我們珍視一個人，必然要體驗失去一個人。青少年的自己不知道如何面對，我只是本能地運轉著，不知道如何表達、不懂得求助，悲傷一直梗在心裡，只是讓其他的是佔據自己，被動的把痛苦沉下去。
世界上只有自己感受到悲傷的孤獨感，其實比失去的悲傷還要巨大，甚至讓我們感到不現實，因為身與心已經徹底分裂了，我是活著嗎，還是我已經死了，我有時候會這麼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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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很喜歡電影的第二段，從Colton撿到走失少女的日記本開啟另一個世界。
Whitney是一個抱著日記本不放的少女，她會和日記對話或是提出天馬行空的問題，在外人眼中她古怪、敏感而難以相處，與Colton相同的是，她也失去了摯友June，她好似是這個世界的Colton，然而與此不同的又是——June有好好地向她告別。

在Whitney因此出走的旅途中，遇見了Kyle，他又成為了走在前頭的那個人。他們看似漫無目的的遊蕩，卻是在這個世界經過了Kyle和Colton一起去過的地方，不知這是夢還是幻想，又或者Kyle從未死去，只是來到這個平行時空，與另一個相似而孤單的靈魂相遇，而那也許Colton、Whitney，其實是同個人。

導演說，他想做這樣的嘗試，讓三個角色不一定一直存在同個世界，但是仍可以反映出他們的關係，以及失去的感覺。這讓我看見一種可能，就是珍愛之人的離去，也許是在更寬廣的世界陪著另一個自己，一個截然不同卻共通的自己。

「The Maiden」的塗鴉會一遍一遍讓人憶起Kyle的存在，日記本會提醒Whitney家人她的失蹤，這些物理印記會提醒我們失去，但也會證明他們曾經存在過，而我最害怕的是什麼都沒留下，那會使得我的愛變成一場夢、使我的悲傷無從傾訴。

所以我很慶幸過去的自己能與Colton和Whitney相遇，不知道怎麼消化悲傷的小時候，在《The Maiden》看見了另一個世界的自己。

2307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