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PhD，也是點工

#不務正業

時序輪迴，雨豆樹轉綠，花冠在六月綻放，揭示高溫炎夏的降臨。遠在8個時區之外，北加州內陸天空清朗乾燥，土丘一片塵煙，那裡是作為PhD與點工的起點。

Graduation Ceremony 2018, UC Davis.

作為踏出會場的三千分之一，高清轉播的結束亦象徵地切斷某種高光，只有食物鏈最頂層的那一小撮人，在談論夢想之前不需擔負現實的重量；而多數組成金字塔中底層的人們，欠缺鈔能力所打造的想像力，必須在實習、待業或就業的三座荊棘當中，擇一個看似順遂、堪具編織光環潛質的，去滾去爬。

畢業論文發表日是你人生的高光時刻——之後就是無盡地下墜、下墜與下墜。

出生於隔壁小鎮的友A，是Aerial Hoops（空中環）愛好者，兩年前以鄰居轉贈的點數卡開啟這個興趣，現在以教學與表演維生，剛與幾個同好合租一間廠房改建成教室，從點工的身份上岸，成為經營者。該廠房距離城中心車程30分鐘，與各式工廠倉儲、貧民窟為鄰。櫃檯寄售相關運動用品與配件，偶爾也有身心靈課程洽談異業結盟，各式線香樣本的香氣恰到好處地縈繞整個空間，打造冥想與靜心的結界。友A在正中午遇上持槍行搶之後，出入總是戰戰兢兢，警報器不離手，從監視再三確認無人車跟蹤，才按下車庫開關——也因此而厭惡陰雨連綿且日照短的冬天。曾經的學術專長是生物統計。

致力爭取勞權的友B，談判與罷工必定佔據C位，慷慨鏗鏘地宣讀訴求，然而離了場私底下卻是個靦腆、謙虛的人類，為了養家（伴侶礙於身份無法工作，然而第四位、第五位家庭成員即將出生）付房租（每年5%漲幅），長出第二張面孔。因緣際會下開始為各個NGO組織辦事打工，最高紀錄是整整兩個月沒有回家——最後在會場被朋友們攔截，狠狠數落一頓並且架回去協助住院中的伴侶。友B曾經的學術專長是物理化學，年復一年維持不上不下的頭銜，薪水凍漲，「要是做研究可以和寫陳情抗議書的力度對調就好了」，旁人經常為友B擔憂。

影音頻道剛破萬訂閱的友C，三年前衡量兩地打工的行情，最後選擇回到出生地重新開始，一年當中有36週進行名為教學的折返跑，扣除備課、通勤、住宿，收入所剩無幾。但，「每次找房子，只要拿出名片，房東語氣眼神都不一樣了！這個收入一定買不起房，但這個頭銜可以保證租房的優厚對待，而且更重要的是，保有體力與時間做真正想做的事。」厚重的鏡片、方正的臉，很難想像把這個面貌與螢幕上連動的銀髮兔耳的活躍形象連結在一起。「之前去同業家中聚會，那鞋櫃滿滿的壁蝨跳蚤，完全不敢放鞋子進去，回去把帶出門的東西能洗的都徹底洗過一遍才敢睡。有朋友回去人貓都中，折騰好幾個禮拜，皮蛇發作，停了好幾次直播週回，我都不敢問賠了多少。」

友D、友E、友FGH都具有各自的面貌與故事，都是PhD，也是點工。

當正業不再應許平坦順遂的前途，不務正業就是必須選擇的道路。

當正業不再應許平坦順遂的前途，不務正業就是必須選擇的道路。這些不在主流軌道上的PhD們「或躍在淵」，是自願或非自願從學術正軌溢出已然不再重要。當他們投身主流價值以外、不被看重的領域，以千錘百鍊的腦袋與意志拓荒，經年累月之後，當中的許多人成為潛伏民間的高人，打造自己的品牌與口碑之外，更創造以往不曾有的連結。

高等學歷者的不務正業，是社會發展的必然結果；越多辛苦的個人將勞力化為涓滴，最終都將成就文化的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