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老哥 31-愛

我聽見樓梯傳來腳步聲，是阿嬤來了。

「系哩衝撒毀？你們兩個在搞什麼鬼？」阿嬤說，但我沒有回話，因為我止不住哭泣。「李嚴剛啊給我開門！是在吵什麼！你又把瞬風弄哭了是不是！」阿嬤敲著房門口，但老哥沒有做任何回應，阿嬤越敲越大聲嘴裡越罵越兇，但老哥終究沒有開門也沒有應聲。而我依舊蹲在旁邊哭泣，阿嬤過來安慰我幫我把散落在地板的東西都撿起來。

「瞬風，麥靠啊啦，尬阿嬤作會睏。」阿嬤拉著我的手走下樓，走時還對著房門口用台語罵著，「你這個該死的孩子，明天你出房間你就知死了！」

阿嬤帶我到她房間，阿嬤坐在我旁邊拍拍我的背幫我順順氣安慰我，我努力抑制哭泣，阿嬤問我跟老哥發生什麼事了，但我不知道怎麼解釋我跟老哥的事情，只能保持沉默。阿嬤一問再問，但我真的說不出口，阿嬤眼看問不出什麼就叫我先睡覺了。阿嬤躺在我身旁，她伸出手臂讓我枕著，阿嬤的手臂很讓我安心，我的心情得到了平復，我側身面向阿嬤，將身體鑽得更裡面來獲取更多的安全感，小時候阿嬤就常常帶著我跟老哥這樣睡覺，我和老哥各躺在阿嬤的左右。

腦子裡想到老哥我心情又跌蕩下去，「阿嬤。」

「嗯？」

「我想要住學校。」

「怎麼會這樣想？你哥哥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麼？」

「沒有，他沒有做什麼……」我說的有點心虛。

「那為什麼突然說要住學校？你們剛剛為什麼吵架？」

「嗯……很難說……」

「是很難說還是不敢說？」阿嬤的問題好犀利……

「反正我想住校啦……」

「你不說原因我怎麼讓你住校？」

「就真的很難說嘛……」老哥想肏我這件事我怎麼可能跟阿嬤開口……

「你不說阿嬤也沒辦法啊。」

「老哥就很討厭嘛！我討厭死他了！而且他剛剛自己也說叫我不要當他弟弟了！你看他還把我趕出房間要我滾！」

「你很討厭你哥哥嗎？」

「討厭啊，他個性這麼偏激這麼莫名其妙，跟他相處很累欸，總有一天會被他逼瘋的。」我覺得我沒有說錯，我覺得總有一天我會被老哥給逼瘋。

「真的很討厭他嗎？」

「對，真希望我們不是兄弟。」我說完這句話之後我自己也嚇一跳了，我對於我講出這種話感到驚訝，驚訝而後悔，我很慶信我是講給阿嬤聽而不是老哥。

「你哥哥聽到你這樣講他會很傷心。」

「嗯……對不起……」

「現在說說氣話就好，不要跟你哥說這種話。」

「阿嬤你今天好像不太一樣。」

「哪裡不一樣？」

「老哥把我弄哭又把我趕走，結果你現在好像是站在老哥那邊的。」

「阿嬤不會選邊站，我對你們兄弟都很公平。」

「嗯，我知道啦。」

「你哥哥叫你不要當他弟弟也是氣話，他現在一定很後悔，可能還在哭哩。」

「他最好是，他個性這麼偏激固執又霸道怎麼可能會覺得自己錯了，他只有在被你打之後才會心不甘情不願的道歉。」

「你哥哥的個性真的很奇怪齁。」

「對啊，霸道偏激固執又彆扭，而且還很暴力，老哥可能需要看醫生。」

「其實你哥哥他……唉……」阿嬤說到一半又不說，還嘆了口氣。

「怎麼樣？你說老哥怎麼樣？」我疑惑地問。

「你哥哥個性這個樣子其實可能也不能怪他。」

「為什麼？」

「因為以前發生過一些事情，是你出生以前的事情，雖然那時他也只是嬰兒，但我覺得這事情有影響到他的個性。」

「是什麼事？」我好奇起來，原來以前有發生過事情才讓老哥變成這樣的嗎？

「等你再大一點阿嬤再跟你說。」

「現在說啦，我想知道。」

「還是以後吧，等你長大了夠成熟了阿嬤再告訴你。」

「我雖然才國一但我思想比同學們都成熟多了！」

「阿成熟了怎麼還那麼愛哭？」

「啊！我只是……」我回不出話來，阿嬤沒說錯，雖然我思想可能比同齡人成熟，但我的情緒波動仍就是孩子，情緒一來就會哭。

「好啦，阿嬤以後一定會告訴你，只是瞬風，你一定要知道，你老哥個性再怎麼奇怪，他最愛的人就是你，你們倆是一輩子的兄弟，所以不要再說不要當兄弟這種話了，你們兄弟吵架阿嬤其實也會難過的你知道嗎？」

「嗯，我知道了，阿嬤抱歉，讓你擔心了。」

「你哥哥今天會發那麼大的脾氣你應該也有錯吧，明天等他出來你們兩個好好向對方道歉，兄弟要好好照顧對方，不要吵架。」

「好。」

「嗯，睡覺吧，晚安。」

「阿嬤晚安。」

隔天一早我起床時阿嬤已經不在家裡了，餐桌上留著早餐錢給我和老哥，阿嬤這時候應該在田裡幹活，我還想著阿嬤去把老哥拉下來跟我面對面，現在只有我一個人，如果老哥還在生氣的話他大概連門也不會開，可能甚至今天翹課都不去學校了。

我在樓下洗漱完後回到房間去，我站在門前，我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著，沒有什麼動靜，老哥應該還在睡覺。我在門前躊躇了一會兒，之後鼓起勇氣敲門，我喊著老哥敲了又敲，敲喊了一陣之後我只得到了一句「滾啦！」

我看著這道門，平時看著沒什麼，現在看著倒像是一堵厚牆，我突然感到一陣落寞，我拿出手機打給老哥，我在門外聽到老哥的手機鈴聲響起，但響了一下子老哥就掛掉了。老哥還在堵氣，我也沒辦法，其實我可以一走了之去學校上課，但是我不想這麼做，不知怎麼地，我就是想要在門口等老哥出來，我想要老哥出來後第一個見到的是我，我想要讓老哥知道我在等他，我沒有走。我靠著牆席地而坐，我閉上眼歇息，我知道老哥不會那麼快出來，他大概又睡下去了，不過沒關係，多久我都等，反正今天就不去學校了。

我閉著眼睛把頭靠在膝蓋上，我回想著昨夜的事情，我跟老哥的問題沒有解決，我雖然質問著老哥為什麼要對我做這種事情，但我呢？我不喜歡老哥這樣做嗎？若真的討厭我還會勃起嗎？我還會主動去親他去蹭他嗎？老哥對我除了親情的疼溺外是不是還有一份獨特的愛？是情愛的愛嗎？為什麼會這樣呢？是因為親情的這份愛太深刻所以生出了情愛的那種愛嗎？這種事是會發生的嗎？我相信一般的手足一定也會有愛，但是老哥這個人很特別，他的愛很深很用力，但卻又把他偽裝成討厭，是這樣紐亂的愛才生出了這樣的混亂情感嗎？

又或是……又或是老哥只是單純的喜歡我的肉體罷了？他只是單純地對我的肉體產生了情慾？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的靈魂不是李瞬風他也無所謂嗎？因為只要是這副身體就好？我胸口突然感到一陣疼痛，因為這個想法太霹靂，像一道雷電直劈我的心頭，我突然感到害怕，害怕真的是我想的那樣，因為若是那樣就代表老哥根本就不愛我，對老哥來說李瞬風根本就沒價值，只不過是這副身體會吸引他罷了，靈魂根本不重要，而這種情感根本不能稱為愛。

我好害怕真是我想的那樣，老哥根本不愛我。這個想法一直在我腦海縈繞，不知怎地我的眼淚又流出來了，而我閉著眼任淚水緩緩流出，我不擦也不抹，就讓它順流而下。

砰！

我聽見一陣聲響，我驚醒過來，不知何時我已躺在地上睡著了，我抬起頭看，是老哥從房間裡出來了，剛剛是他用腳把門給踢開所造成的聲響，我和老哥對視著，他雙眼睜大，似乎很驚訝我在這裡。

「靠北！你在這裡衝三小？幹嘛不去上課？」老哥從驚訝轉為生氣。

「我……我在等你啊……」我坐起身揉揉眼睛說。

「你在哭什麼？」老哥發現我剛剛在哭，他皺著眉頭問。

「啊？沒有啊，我沒哭啊。」我說。

「……」老哥盯著我看，被他那樣看著我有點緊張，「哼，吃了沒？」老哥往浴室的方向邊走邊問，我看見老哥離開我也趕緊起身跟上去並回話。

「還沒，阿嬤有留早餐錢給我們，這是你的份。」我從口袋掏出一百塊要給老哥，但老哥只回頭看了一眼沒有收下。

「白癡，吃什麼早餐？都快中午了！」

「真的嗎！」聽到老哥這樣說我嚇了一跳，我拿出手機看時間，十一點零五分，真的快要中午了，沒想到我睡了這麼久！

老哥進到浴室裡洗臉刷牙，我在外面等他，我有點焦急，因為這個時候阿嬤應該快回來了，老哥就算了，連我都翹課沒去學校阿嬤一定會生氣的。我在外頭等了一會兒後老哥出來了。

「老哥，你趕快準備一下去學校，等一下阿嬤回來看到我們都翹課我們就慘了！」我焦慮地跟老哥說。

「哼，會怕幹嘛還翹課？北七！」老哥不疾不徐地走回房間，我急忙跟在後頭。

「因為我要等你啊。」

「等我幹嘛？」

「就是要等你嘛。」

「我不需要你等，我今天要翹課，你趕快滾去學校上課。」老哥回到房間後悠悠地在窗邊點了一根菸抽起來。

「我就要跟你一起去學校啦！」老哥的冷淡加上怕被阿嬤發現的焦慮讓我被激急了，我大聲地說。

老哥吐著菸看著我，他用輕蔑的眼神著看著我說，「怎樣？又要哭囉？」

「我沒有哭！老哥你快點啦！」

「就跟你說你走嘛！拎北今天要翹課聽不懂喔？」老哥突然兇起來，我被嚇到，老哥剛剛那樣冷淡現在又這樣兇我，我又忍不住了，我的淚水又流出來了。

「我不要嘛！我就要跟你啦！啊嗚嗚……」我說著說著就大哭起來。

「哼，廢物，像你這種愛哭的小鬼昨天居然還敢對我說三道四。」老哥把菸熄了然後朝我走過來，他靠向我，他一手按住我的背把我擠向他，我直接靠在老哥的身上，我從老哥的胸膛裡抬起頭看他，我仍舊哭泣著

「我不想要不聽話的弟弟，現在問你，以後要不要乖乖聽哥哥的話？」老哥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問話。

「要……」

「要什麼說清楚。」

「我要乖乖聽哥哥的話。」

「那我命令你不准哭，聽到沒？」

「嗯，我不哭，我聽老哥的話。」我趕緊收起眼淚，裝做一副沒事的樣子。

「很好，以後都要聽我的話，不然我就不要你了。」

「不要！我會乖乖聽話，老哥不可以不要我！」

「只要你乖乖聽話。」

「好，我會乖乖聽話。」

「很好，去洗洗臉，都是鼻涕噁心死了。」老哥說完再我額頭親了一下。

「老哥，你是愛我的對不對？」我這樣問老哥，因為我想要確定，老哥聽到我突然這樣問愣了一下。

「哼，我只有你這一個弟弟，不愛你難道愛小黑啊？」

我洗好臉準備好後回到房間去，老哥此時也穿上了制服，老哥最後還是願意跟我一起去學校了，我高興地喊著老哥一起走。

我們到樓下之後正好遇上了阿嬤回來，我心想慘了，還是沒來得及離開被阿嬤發現我們翹課了。

「啊你們兩個怎麼還在家裡？」阿嬤問。

「我帶瞬風翹課啊。」我本來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但老哥向前站一步搶先發話，老哥打算承擔。

「……」我原本以為阿嬤聽到老哥這樣講會打罵老哥，但阿嬤只是站在那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們，接著她說，「嚴剛啊，你看你弟弟多麼黏你多麼喜歡你，你不去學校他也不去，你以後再講出不要弟弟這種話拎鄒罵就先把你趕出家門！」

「知道啦！」

「算了，已經要中午了，阿嬤去煮午餐，你們吃飽再去學校啦。」

阿嬤似乎看出老哥跟我和好了，所以沒有處罰老哥翹課，反而還讓我們吃飽再去學校，在阿嬤眼裡兩個孫子的手足感情比上課還要重要，而我們祖孫三人在餐桌上吃著午餐，學校什麼的都不比一頓與家人的祥和午餐重要，這天中午我覺得充滿了愛，這個愛是什麼樣的愛，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去想了，只管感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