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生長,所謂成長,實際上都是一種磨合條件。這些條件經過盤結的累整之後,將會成為我們所謂的「性格」。這些負載在身上的個性決定了這一生將會變得如何,可能像是一杯平淡無味的水,或者是表現上鮮豔無比的果汁,卻只是「風味果汁」。
「邊緣性人格?那是什麼?」孔哥繼續在荒草草原繼續練習『不存在的褻瀆』。
「簡單來說就是接近『非黑即白』的個性,這樣的個性容易使精神力載子變得巨大且可怕。實際上邊緣性人格由於世界觀過於二象性,當他們不滿於眼前的事物時,會採取最激烈的手段,這類的人格稍不注意就會演化出你所看到的精神疾病。」Boyon解釋。
「你這是唬爛我還是真的?媽的,你心理醫生嗎?」
「這當然也只是臆測,不過我的臆測通常很準。」
「那你還要我做這樣的事,這不是要我自殺嗎?」孔哥吞了吞口水,他的『不存在的褻瀆』在夢境空間中要轉移荒草也不能完全成功。
「你可能親眼看過張君凱使用內外包絡空間的能力,但你可能還不清楚這項技術有多困難。」Boyon把荒草撿起。
「當時我很恐懼……我甚至思考怎麼會有這樣的能力。我跟倪花農當時就在那個鐵櫃密室中,外面是另外一個Counter Game故事,這簡直就像是巨型魔術手法。」
「呵,沒錯。那是你看到最巨觀的表象,以微觀來說,要用精神力載子將我手中的草壓縮成一個質點就至少要經過19道程序才可以。」
「喂,你不要給我亂上課,我練習自己的這招就已經腦子要爆炸了。」
「也是──」Boyon語畢後,孔哥親眼看見他將荒草瞬間壓縮,那畫面看似很不協調,但卻又過份直接。
「幹勒,你怎麼也會?」
「這不過就是背一下順序而已。」
「那你教我背一下,這殺洨逆投影線。」孔哥大聲地嘆氣。
「這不用背吼。」Boyon笑了一下。
「那是你吼,而且這路徑不是要我們設定的夢境才能符合嗎?實際上使用上還會是同一種路徑?」孔哥完全無法想像在現實世界中使用這一招。
「你知道Mapping嗎?」
「蛤?」孔哥露出痴呆的眼神。
「假設一個A函數透過一個轉換變成另外一個B函數,現在你必須從A函數轉換出C函數,但我只給你B函數的資訊,你會怎麼做。」
「媽的,講中文好不?」
「好,假設你要去金錢豹消費,但是你住在新竹,你會怎麼做。」
「這簡單,就開車下去啊。」
「假設你只能坐公共交通工具?」
「幹勒,就我搭小黃到新竹車站,看要搭客運還是火車到台中火車站,再叫一部小黃。」
「那如果走路呢?」
「殺洨?」
「你終究要去金錢豹消費,所謂精神力載子的使用技巧不僅僅是在完成目標,而是用什麼『方法』去完成。你當然可以走路到金錢豹,但是可能光走到苗栗你就不想帶人出場,可能你的雙腿早就發軟。」
「你不要小看哥的能力啊。」孔哥意有所指。
「逆投影線的概念也是類似,如果你不能從夢境空間中作出最有效的代步手法,你可能每次回現實世界光是使用這招,就像是徒步從新竹走到台中一樣。所以路徑當然不能用背的,你要瞭解程序上的差異。」Boyon很快地拿出一張A3紙在工作桌上,實際上這是他跟孔哥在集體潛意識所勾勒的夢境空間中逃亡到第四個區域,『正序傑』每次都縮短了尋找時間。
「哇……這是製程步驟嗎?」孔哥看著Boyon畫出四十幾道Block圖層,想起以前在做製程時的繁瑣過程。
「沒錯,我剛剛說微縮成單一質點需要19道步驟,實際上你的逆投影線路徑有44道步驟規劃。這就像是最好的交通工具,一道都不能少。要記住這44道程序我們才有辦法在張君凱臉上打臉。」
光是腦中回憶起那44道流程,就像是在沙漏流逝的過程中不慎犯下致命失誤,那腫脹的記憶有些不堪負荷,實際上孔哥瞭解這是一位腎上腺素因為危機感極度反應過後的副作用。他腦中的杏仁體在告訴孔哥不能再深入,面對前方極大的黑暗是不能擅越雷池的。
於是,他強烈地感受到全身的體感時間被無限地壓縮,
那就像是面對天敵一樣,你能做的就是絕命的逃亡。
「絕命的逃亡。」Boyon斬釘截鐵地說,此時他在集體潛意識的夢境中建立了巨型白板,實際上孔哥透過連續六次的轉移陣地中,終於記熟使用不存在的褻瀆那四十四道流程。
「什麼?」孔哥全身的傷痕無法細數,一道一道都是失敗的不存在褻瀆的反潰。
「你的機會只有一次,就是他失去理智,第一次向你衝撞的當下。只要在那之後,基本上你們倆相差的實力差距就會顯現出來。」Boyon在白板上畫上記號。
「那是舞台上我跟他的距離嗎?」孔哥正在思考著。
「我看過了許多錄影帶,我認為你應該有3.3公尺的『有效範圍』,只要超過3.3公尺之後沒辦法準確發出『不存在的褻瀆』,他即刻會把你毀滅。」
「好,可是這段距離中,不存在的褻瀆轉移的對象是?」
「他會瞬間壓縮的空氣質點。」Boyon的話像是天方夜譚。
「媽的,真的假的。」孔哥的臉色變得像大便。
「根據他出招的下意識反應,前三發都會是壓縮質點。壓縮空氣質點的好處就是瞬間在空間中產生多點類似真空現象,下一瞬間就會使得氣流極速流動,使得你瞬間被這些氣流給帶走,當你被這些氣流瞬間干擾時,散亂的精神力載子會四散在顯而易見的空間中,此時他會壓縮那些分散的精神力載子,然後再放大。」Boyon將遠方的空氣質點壓縮,那刺耳的高馬赫數風聲像是雷聲那樣磅礡。
「我怎麼能看得見?我剛剛幾乎看不到你的空氣質點。」
「你忘記了『Blink』?」
「等等,你的意思是──」
「既然你的眼睛無法瞬間透過精神力載子來強化動態視覺,那麼就自己用Blink定義質點吧。」
「我先用Blink閃進去3.3公尺的某個空間,迫使他在有限的範圍內壓縮空氣質點,然後在Blink閃出那個地方順便使用『不存在的褻瀆』?」孔哥無法想像這個操作度的難度,Boyon一次次給他的『不講道理』越來越誇張。
「沒錯,更準確地來說,每一次Blink之間都夾帶著不存在的褻瀆,在這樣的攻防戰之中,收尾的就是『不講道理右直拳』搭配『不存在的褻瀆』。」Boyon大笑著。
「幹!你不要太過份。」
「你可以多花一點想像力,既然我們要的目的不是致人於死地。何不對自己的右直拳用『不存在的褻瀆』,讓他消失後,再瞬間從張君凱的臉上出現?」
「我的精神力載子有這麼多嗎?」孔哥想像光是要完成成功揍到張君凱一拳,至少要做兩次Blink、兩次不存在的褻瀆、一次不講道理右直拳。
「嚴格上來說,你應該不可能存在這麼巨量的精神力載子,但你知道你的Band Diagram已經落入劉保捷定義的『Gray Region』?」
「媽的什麼葛瑞區間!」
「怎麼,你怎麼反應這麼大?」
「沒事,我以前指導老師也叫『Gray』,害我有點惡夢重生的感覺。」
「呵,所謂的『Gray Region』就是『精神學』的例外,劉保捷曾經說自己的精神學還只是最為粗糙的理論,他一部份所掌握的例子中,不滿足他的模型,你的情況也類似。」
「你指的是我的感知載子與創造載子不像是『半導體』那種方式嗎?」
「沒錯。對於你來說,他們的產生像是『金屬』模型,可能整個精神力材料特性不存在能帶關係,只要在一定的條件下,就會產生大量的載子在自由帶上。意思是你這傢伙只要滿足一些戰鬥條件,就會衍生出大量的精神力載子。」
「這麼神,那條件是啥?」孔哥突然想甩一甩自己的瀏海,感受自己的帥氣,雖然他是平頭。
「哈,如果我知道就不需要這麼費心了。」
「媽的,你講那麼多結果是唬爛了!」
「所以才要實驗。你不覺得我們一路上已經完成許多實驗了嗎?」
「等等,你的意思是?實驗?我們做了什麼實驗?」
「都是,實際上我的猜測應該也會很準確。」Boyon敲著白板:「我認為你只要進入了『極危險』的情況下,你腦內的『杏仁核』就會產生極大的反應,不僅比常人更為異常的腎上腺素分泌,甚至你的掌管記憶的『海馬迴』也會受到極大的干涉,因此可以瞬間作出你自己無法想像的決策指令,你的大腦會在很短暫的時間內透過記憶作出最佳的判斷。」
「所以……我認為我們剛剛設計的『戰鬥包裝』可以百分之百執行,只要我們的步驟沒有發生錯誤。」Boyon看著傻眼的孔哥,其實他的盤算遠超於孔哥的想像。
在張君凱衝向孔哥的前六小時。
一間人中試驗會場內的螺旋酒吧,
艾德包了一個包廂,跳著膝上舞的舞孃包圍了他。
此時有個不速之客打擾了他的『性』致。
「是你?」艾德不悅地說。
「好久不見啊。」
「怎麼,我不認為我身上有你什麼想偷的?」
「喂,你怎麼看見我就覺得我要偷東西啦?」
「至少我看過人中試驗這麼久,沒看過一個可以把通關條件偷到的人。」
「你知道那是參賽的人都太笨了,與我無關。」
「這就是我討厭你的地方,永遠不知道要謙虛。」
「我看我們敘舊的事情就免了。」
「那有什麼屁快放。」
「我想要買下『Interview Drama』權。」男子一說完,艾德的臉馬上沈下來,他揮手示意,要所有舞孃退下。當女人們一一離開他的包廂時,他飲了一口伏特加,臉色凝重。
「小子,這東西你碰不得,我很久不做了。」
「我知道,我看你也頂多做過兩次吧。」
「這價碼不是你開了錢就能要到的。」
「我也知道,所以你應該知道我身上有足以吸引你的『東西』。」
「何以見得,我艾德到底缺什麼,你覺得呢?」
「什麼都不缺,可能只缺一個女人。」
「笑死我,我信手拈來就──」當艾德醉意正濃時,男子遞上了一張照片。這使得他的買醉一時之間全醒。
「通常最風流的男子之所以會風流……只是因為把不到自己要的女人,或者是某個心底深處的女人已成為絕響。」
「媽的,你不要給我圖。」
「她沒有死。」男子篤定地說。
「我聽你放屁,我早就看過她屍體了。」
「我知道。」
「那你在放什麼狗屁?」
「你不知道世界上的屍體有可能會自己『走路』?」
「別逼我揍你。」
「好啦,那你看這個呢?」男子遞上第二張照片,此時艾德臉上的青筋已經無處可躲,他看見男子與他永生難忘的女子一同合照。
「幹。」
「我有她的聯絡資訊,實際上她可能變成了一個你不認識的人。」
「我不相信。」
「她房間內有留兩張『世間情劇場版-月光仙子的逆襲』電影票。」男子為了要背出這部片的片名花了不少功夫。
「你還去過她房間!」艾德把酒瓶給捏碎。
「是啊,我還差點被她霸王硬上弓。」男子語畢,一拳生硬的鐵拳往他臉上砸去,他很輕易地接住了。
「好吧,你要怎麼樣?」
「我剛剛已經說了。」
「對,我問你想要怎麼樣。」
「劇本不需要你想,我都打好了。」男子在桌上丟下一份劇本。
「這年代還有人用紙本資料啊。」
「我喜歡雙手擁有的感覺,實際上這些紙張是可溶電路組合而成的,你看完之後只要email給自己,整份劇本就會溶解。」男子解釋。
「2億加上那女人的資料。」
「三小時後轉帳。」
「小子,我看你是吃飽太閒。」艾德翻了翻劇本,他覺得眼前這男子根本瘋了。
「你不太瞭解,這些螺絲都是環環相扣的,既然有一群蠢蛋打算把人中試驗當作購物頻道那樣操作,我何不利用一下?」男子笑了笑,露出了一個艾德最討厭的表情。
「快滾。你這種瘋子最令人討厭。」
「好吧,我走了。對了──」
男子轉身看了艾德一樣,露出極為抱歉的表情。
「我其實是騙你的。」男子說。
「什麼?」
「實際上我隔天早上有在『她家』吃早餐,她煎的培根蛋土司非常好吃。」男子露出輕藐的表情。
「媽的!」艾德想要衝出去打死這傢伙,但他瞭解寧願被瘋子給耍,也不要動手。他把怒氣消耗在當天所雇的舞孃身上。
回想至此,艾德沒有料到自己會比想像中傷得更重,他的確太小看男子提供的劇本中所描寫的「女子」之殺傷力。但也罷,總是要有一些代價的,他的精神已經漂浮在他想像的公寓,看著他愛的女人的後頸,綁起的頭髮順著微風輕輕飄動。他早就做好萬全的準備,從通關條件,到每一個環節都是。
他只等著劇本一幕幕演完。
他知道沒有人能阻止他。
過去他所做的Interview Drama其實不僅兩次,
反正大家總是想看有趣的東西。
實際上,每份精準的劇本需要多次的策劃與重複實驗,Boyon最令人感到瘋狂的事,他從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好的計畫者,實際上他更傾向於讓『現實』發生一些意外,可能會來得更有趣。他在劇本中對於艾德過於輕描淡寫『潘見紅』的潑辣,他想試著看看潘見紅會傷艾德多深。他讓艾德準備的問答題都是經過思考的,實際上他不想問出自己可能會想到的答案,因此當管精儀冷冷地羞辱艾德時,他一半高興也一半憂傷,高興的是他猜測到管精儀的心態究竟住了什麼樣的『小男孩』,憂傷的是這個小男孩也只是烙烙狠話就走了,沒做些令他感到意外的動作。而零意識最終跟管精儀正在小房間內策劃Final Stage的佈局,這使他感到索然無味。
不過好戲就是他無法確定張君凱會怎麼做。早在之前,他已經非常熟稔這傢伙過去的病態心理歷程。當一個邊緣性人格極具地掩飾自己之後,會產生一種類似走在情緒鋼索上的作用。兩篇極具刻薄的文章,不僅揭開張君凱的過去的瘡疤,也讓他失控地在鋼索上搖擺。這種傢伙永遠是最危險的探員,極不適合攻堅所需要的穩定與危機處理心境。
當然過多的不穩定因子成為了Boyon更大的樂趣,他想看到孔哥身上的精神力載子秘密也想看著張君凱的心底到底住了什麼樣的人。
「好了嗎?」Boyon作出最好的行前提醒。
「差不多了。」孔哥慢慢開始對Boyon感到恐懼,為了讓他更貼近『真實的恐懼』,Boyon在夢境叫出了許多令他作噁的怪物。也因此,他感受到自己內心經過恐懼的壓縮之後,那膨脹的精神力載子真的可以讓他完成他們設計已久的步驟。為了能更精準地抓到兩次Blink之間的『褻瀆』時間與距離,他們做了上百次的研討。
這些模擬都來不及現在那0.11秒的真實,當他看見如果鬼魅的步伐往自己身上踏來時,他感受到自己身上到底流竄的精神力載子。
孔哥奮力地使用向前的Blink,
如同計畫,他衝進了射程範圍內的3.3公尺,
在那一瞬間,他感受到自己近乎存在於靜止,
好像有許多畫面像是破碎地搖曳而過,
他在那些類似於氣泡的靜止中思考著,
思考著自己為何而生,為何存在於此。
『啊,是啊,我是因為逃亡而來。
啊,我是因為被捲進那些巨大陰謀,
啊,實際上我不就是一直在逃亡?
一直在設計好的戲碼中當個戲子?
那麼我究竟為何?
是否只是一個死於此的過客?
我是否只是一個想要存活的囚禁之人?』
也許是那巨大的壓力打在孔哥的腦中,
那些近乎靜止的瞬間,他對於自己的生死感到懷疑,
實際上他渴求著自由。
早在成為一個現實生活中的魯蛇,那時被經濟現實所困,
而現在他活在那些生命的細縫中,稍不注意就會死亡,
此時的自己被『生命現實』所困。
短暫間,那些來自對自己生存的質疑,擴大成一個迴圈,
在他腦中不停循環播放,直到他的生命之鐘響起了噹噹巨響。
他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受到極大的壓縮,
那是來自於精神力載子的浩瀚壓力,
從他的全身,從他的全身細胞開始蔓延。
此時此刻,他從混沌的自我定位中返回現實,
因為自己的遲疑而招致極盡的危險之中。
那一刻,他發現張君凱並非壓縮質點,
而是直接壓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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