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05.04-05
打開報紙,新聞局下令三台對學運新聞斷水,意思是不會再像野百合學運一樣,給予大學生禮遇了。尤其他們看到台北市各地下道一片花花綠綠的「反軍人干政」噴漆之後,據說讓郝伯伯氣瘋了。
聯合報則是用一小塊300字篇幅,開始扣野百合紅色帽子,說野百合是老共過去的某場學生運動代號。那個時代,反共是聯合報的政治正確,現在則改為「舔共」。
學生自此才驚覺原來聯合報真的是經濟系某些教授書中所寫的黨營媒體。憤怒聲自然從中正廟廣場中此起彼落,但不會像現在許多年輕人,只敢躲在網路後面當蟑螂網軍,或只會按怒而已。野百合學運,已讓各校異議性社團明瞭,戰場不在遠方,而是在眼前的腳下。
既然你能封鎖媒體,我們就能突破你的封鎖。
我們從暗夜中的貓頭鷹,決定化身為白日的虎頭蜂,而且是和虎頭蜂一樣,兩隻一組,在移動戰場上合力作戰。
什麼是移動的文宣戰場?當然就是大眾交通載具,尤其是公共汽車。那時代,才沒有流行花錢在車廂買廣告,是我們做了以下的事後,才讓廣告公司看到事業新市場---那就是直接將「反軍人干政」噴到公車上。不是噴到停在路邊的公車上喔,而是行進中的公車。
機車,是城市宣傳游擊戰的最佳武器,尤其在那個不需要戴安全帽的時代。
倆人共乘一輛機車(不是為了環保啦),坐後頭的手上負責拿一瓶鐵樂士。
然後,等公車開始行駛路上時,一台機車就跟過去,行駛在中央分隔島邊,與公車同速。這需要實地不斷練習的技巧,先加速贏過公車速度,然後慢慢點煞車,把車速與公車同速。然後問後座的戰友「準備好了嗎」?通常我們是男生騎機車,女生坐後面,因為女生寫字比較清秀漂亮。因此「反軍人干政」當然要明目醒亮地噴在公車兩邊。
當兩車同速那一剎那,後座的女同學微微站起,自在地噴上那五字,而其美麗的秀髮,不論長或短,成為台北市街道上最美麗的「民主圖像」。
公車司機會幫我們用「三字經」配音,聽起來就是「幹xx,反軍人干政」,我們噴完後,還到司機旁一起大聲唸這八字經。然後轉向另一側,續噴。
我實在很佩服我們那一世代的虎頭蜂們,騎機車技術一流、噴漆一流,合唱也一流。台北市,到處是這百多輛學生機車的狂歡之聲。
第一天,戰績不錯,大夥兒更把腦袋轉向公路局(現在的台汽客運)。從中興號開始。照片中那位單人騎車還能噴漆的高手,就是台大農化系的賴正庸學弟。歷史上,大概唯一能做為犯案照片證據的就這一張。
然後,想到三台抽刀斷水,那就找一家電視台開刀吧。我與楊弘任、許士杰(已逝)及許世傑,站在葉菊蘭服務處宣傳車上,帶領一群機車蜂男蜂女們,直奔東區的華視公司廣場。一堆演藝人員看到我們大軍駛來,紛紛跑進公司建築體中,隔窗觀望。
我們拿麥克風的,公開指責華視是「謊視」,因為他們播放全民慶賀郝柏村被任命為行政院長的街頭訪問畫面。網軍的祖師爺,就是從這群動物開始。
既然說謊臉不紅氣不喘,於是各個蜂男蜂女們,齊下機車,嗡嗡嗡嗡地幫華視大彩繪。
當然,華視吞不下這口氣,日後對我們在宣傳車上的四位,提出「毀損」、「妨害名譽」、「公然侮辱」等罪名,也開啟半年後的「反媒體壟斷」的法庭趣味戰。
這就是當時轟動台北城的「小蜜蜂機動隊」。可惜那時沒有流行手機,不然可以製作有各種節奏的MV上網播放。
沒有網路的時代,只能用原始的「視覺」打法。是學生運動最為歡樂的幾天。直到1990.05.06,決定從中正廟暫退,展開動員520總統就職日那天,進行「反軍人干政」大遊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