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念與神話：覺醒·人是從哪里來的

人是從哪里來的？

當人反觀自己，以上帝視角來觀察自身的活動時，人的自我意識（self-awareness）就覺醒了。

人類第一個追問自我的人，沒有留下姓名和記錄。不過也更有可能是很多各自獨立的個體，幾乎同時在覺醒。

有一點可以確定的，這人一定“吃飽了撐的”（idle on a full stomach）。所以可能性更高，這人或許是巫師之類，是那些原始部落中的閑人？賢人？

無論是誰開始追問“人是從哪里來的？”，這總要有一個確定的答案。即使這不是巫師問出來的，它也是一個巫師必須回答的問題。否則巫師的權威就不存在了。

能齋肅事神明者，在男曰覡[xí]，在女曰巫

— — 許慎，說文解字

目前多數研究認為，在更原始的狀態，巫並不是一個固定的“職業”，而更有可能是人人都會巫術。那麼大家相信誰，很有可能也是一個“市場化”的過程。最終勝出者，慢慢成為一個固定的人，一代一代傳了下來，成為家族事業。

讓大家信任的巫，一定都是部落中的智者，於是給出了一個最簡單的答案，人是“神”造的。

這樣就需要為神制造一份神的历史 — — 神話。當然，如果進一步要追問下去，那麼就出現了另一個問題：神是從哪里來的？

面對神從哪里來的的問題，最終形成了兩種不同的答案，一種是對世界本源的追問，另一種類似於基督教的聖經，神成為無始無終，不可追問的對象。當神成為一個絕對不可追問的對象時，那麼在邏輯上，基督教可以形成一個完美的閉環，但在人的精神上，它為人的思想套上了一個緊箍咒！ — — 不敢追問神的哲學，不過是神學的一個奴婢。

神話與傳說

在沒有文字的年代，人類的知識只能依靠口口相傳，在這之間，神的历史和人的历史是交織在一起的。因此，神話和傳說其實是一回事，都是關於人類記憶的流傳。

當出現文字後，人們開始把一些流傳的記憶寫下來。有些民族，出現了一些嚴肅的學者，開始系統的整理這些傳述的历史。

在古希臘，有兩個詩人完整整理和傳頌了希臘神話（Greek mythology，希臘語：ελληνική μυθολογία）。

荷馬（古希臘語：Ὅμηρος），大約生存於前9世紀 -前8世紀。其實目前並沒有確切證據證明荷馬的存在，也許荷馬也是跟隨荷馬史詩（Homeric Epic）一樣，屬於傳說下來的人物。相傳荷馬是一個失明的吟游詩人，生於小亞細亞。他傳唱了史詩《伊利亞特》（The Iliad） 和《奧德賽》（The Odyssey），兩者統稱《荷馬史詩》。

另一個比較確切的人物是古希臘詩人赫西俄德（希臘語：Ἡσίοδος），大約生活在前8世紀。他編輯了神譜，也譯作神統記（古希臘語：Θεογονία、狄奧哥尼亞），是留存至今完整的神譜詩，共1022行，以六音步格律（Hexameter）寫成。該詩從宇宙誕生講起，並將源頭繁多的希臘神話整理為一個完整的體系，明確將宙斯及其家族作為神界的中心，確立為主要崇拜的對象。當然，神譜的作者也存在一些爭議。

赫西俄德另外一部著作是《工作與時日》（古希臘語：Ἔργα καὶ Ἡμέραι，Erga kai Hēmerai），這是田園牧詩格式，系統地記錄了當時農耕生產的知識，和很多道德和農業生產方面的警句，是早期一部百科全書式的著作，其中也包括了神的故事。

總體來說，希臘神話代表了經過學者整理的完整體系，內部邏輯更加自洽，故事更加豐富和飽滿。但是這樣的神話，往往被有意無意，修正或者揚棄了更加原始，更有意義的一些內容。

另一個神話體系的代表，是流傳於中國的漢族神話。由於漢神話缺乏學者們的人為整理，沒有完整的譜系 — — 正是這樣，漢神話更多保存了原初居民的那些傳說。這些傳說零碎散亂，甚至自相矛盾，但這樣最原始的素材，其實對人類意識形成的研究，反而更具意義。

關於中漢國神話的最初文字記載包括《山海經》、《水經註》、《尚書》、《九歌》、《史記》、《禮記》、《楚辭》、《呂氏春秋》、《國語》、《左傳》、《列子》、《淮南子》等漢傳典籍中。同時隨著近代考古的發現，很多墓穴中的典籍，以及失傳於民間的文字也被發現。例如流傳於神農架地區的漢族民間歌謠唱本，被譽為首部漢族創世神話史詩《黑暗傳》。

明代的《封神演義》是近代比較完整的神話總結，其中以儒家的思想為圭臬，摻雜了太多漢代才開始傳播的道教，被過度編輯的內容，已經失去了很多研究的意義。而成熟於明中葉的《西游記》，過度的揚佛抑道，其中的神話記錄也就偏離祖先的傳說太遠了。

和漢神話類似，世界上很多民族的神話，例如印第安神話、多數非洲部落、南美地區的神話，都缺乏完整編撰的“學者”修正的過程。

東亞地區的日本神話，早起類似於漢傳神話。大約在公元8世紀，日本天皇遂下令編纂自己的神話總集。公元712年成書的《古事記》和公元720年成書的《日本書紀》統合了各氏族的神話、傳說。大多數學者認為這一統合，深受中國儒教、道教以及漢傳佛教的影嚮，雖然編輯成書的日本神話更完整，但也失去了很多自身傳統的故事。其中也反應了部分皈依佛教的大臣與堅守傳統神道大臣之間的爭鬥。

朕聞諸家之所藏帝紀及本辭，既違正實，多加虛偽。當今之時，不改其失，未經幾年，其旨欲滅。斯乃邦家經緯，王化之鴻基焉？故惟撰錄帝紀，討核舊辭，削偽、定實，欲流後葉。

— — 古事記

人是從哪里來的，這是人類意識的核心問題。不要僅僅把神話和傳說看作古人原始和幼稚的思考，其實神話更多是哲學的大眾話版本，是人類集體意識的自然敘事。《觀念與神話》，不僅僅要敘述神話，更要論述神話中的觀念 — — 這是一個艱巨的，甚至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是總要有人去做。我不自量力，就在不斷的自我追問中，拋出一塊磚吧。

旭，2023年9月11日

覺醒·人是從哪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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