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護理的第一週,我過得還不錯,雖然每天鬧鐘響起時,還是會有「好想離職」的念頭(笑)
入職的第一天,另一個同事就提出離職只做到月底,第一個假日還自假上課(驚不驚喜,意不意外~),目前為止的感受就是:「恩,熟悉的味道最對味,果然是護理的世界呢!」
經歷過大醫院的洗禮,診所的環境相對友善許多,沒有突然燒起來要做fever workup1的病人,也沒有護士鈴會在你吃飯時響起,結果只是要你幫忙多拿一條棉被。
第一天上班就是月度開會,在所有事項報告完畢後,經理說:「最後一件事,請大家看著OOO,求她不要走好不好~」那一瞬間,我倒是認真的考慮是否明天就不要來了。
我看著那位要離職的學姊面露難色,其他人也不敢發聲,經理當著所有的人面開始情勒,說著這裡環境很好呀、工作內容不難呀、同事都很友善云云。
我坐在那,看著不合身的制服那過長的褲腳(制服還沒寄到,學姊們幫我從櫃子裡挖出不知是誰的制服),思緒卻飄回了八年半前,病房護理長室裡的那張椅子上,我坐在上面,看著護長對我說:「我們病房的東西其實也沒有很難呀,診斷就那幾個,化療療程也就那幾個,熟悉了的話其實很好待的啦!」
在那天之前,她對我的態度,並不是這樣的。
也許是因為年輕,或者是緊張,加上病房高壓的工作環境讓學姊們較難有耐心(現在想起來,我並不怪她們),在病房工作時,每想到要上班,都很想哭。
「你不是大學體系畢業的嗎!連這個都不知道?」這邊補充一下,可能是我的錯覺,但有些護專體系的學姊們總會特別「照顧」大學體系的學妹。護專的實作很強,相對來說,大學的學理「應該」要很強,但不同科別的疾病藥物治療百百種,怎麼可能全都了解呢?大家都是到了臨床才邊摸索邊學習的。但有些學姊們總是會認為這些很基本,大學怎麼可能沒有教?
「所以重點是什麼?他要用什麼藥?!」如果要交班給某位很兇的學姊,我都會緊張到胃痛,她生氣起來還會摔板夾。
「我要延長你的適用期。」到職時看起來和藹可親,像花媽一般的護理長,在一個月後,宣布我的試用並沒有通過。
「為什麼又是你?每次都是你在報異常!」醫院或學校的課總強調,不要去檢討當事人,而是要檢討體制。但怎麼可能呢?做錯事的人就是做錯事,該罵,該罰。(唯一一次的年終考核,我拿到乙等。)我的確犯了錯,但越怕就越錯。當時的單位,並不是一個可以讓人安心學習成長的環境。
經過上面的總總,在我提出離職後,阿長突然又變成花媽了。好像之前被她討厭的我是另一個人,那些被她罵到頭抬不起來的人都不是我,是某個附身在我身上的壞小孩,而附身在她身上的繼母也突然消失了。她和藹地說著各種挽留的話語與藉口,最後甚至說出了「我覺得你適應得不錯啊!」
然後,當我說出「對不起,我還是要離職。」時,繼母又回來了,冷冷地叫我簽完名出去,看都不看我。
是說,為什麼要道歉啊?想離開一個有害身心健康的地方,有錯嗎?我無法等待醫院找到新人才走,是醫院的錯,體制的錯,環境的錯,不是我的錯。
這個第一個工作經驗,給我的最大收穫就是:
我沒有這麼重要。
少了自己,會不會對其他人造成麻煩?病人會不會沒人顧?那不是我該煩惱的責任。少了我,世界一樣能運轉,工作一樣能完成。
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重要,少了你,沒有人會困擾。要把自己想得最重要,如果你很困擾,就走。
講遠了。總之,當初病房的畫面與現在診所的畫面,在我眼前交融成一個很神奇的景象,讓我深深感嘆,過了八年多,上位者還是沒有變:
都是女人在為難女人。
平常好好的時候,就東挖一點好處,西佔一點便宜;當要離開時,才會全力挽留你,希望你能說服自己與家人,比起外面,這裡已經很好了。(但勞動條件我可是不會幫你改善的喔!)
所以才會這麼多人明明有照,卻都不執業,因為會碰到怎樣的學姊、阿長、督導、醫生,全都憑運氣:而踩雷的機率,卻很高。
我是因為先當過了病人,深深喜歡這裡的護理師,才有勇氣投履歷的。而事實也證明,學姊們人真的都很好,好到不可思議。做錯了事,並沒有人指著我的鼻子說「這個不是教過了嗎?!」,而只是淡淡的說:「這個要這樣喔!沒關係,下次注意喔~」
所以,雖然沒有一個很好的開始,但我決定姑且先做一個月,再決定要不要逃。經理洋洋得意的向業務醫生炫耀說:「這是我們的新護理師,她是OO大學的喔!」但我其實只是看在學姊們與病人們的份上,決定繼續努力,跟她完全沒有半毛關係。
權力使人腐化。
雖然學姊們也跟我說:「妳們年輕人努力,也是有可能當上管理階級的。」但我不想變成那樣的管理者。現在的我,只想學好各項檢查與診斷用藥,讓病人們的問題都能得到解決。
護理的終點,是成為脫離現場、下達一堆荒唐政策的護理長與督導嗎?哪裡有真心為員工與病人著想,同時又能穩穩接住上層指令的醫療管理者嗎?
也許也是因為知道了在這條路的終點等待的,只有濫俗的權力鬥爭與官僚,大家才會心灰意冷地不斷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