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不滅質》

「文不滅質、博不溺心」，是崇義老師 李崇義/Charles Lee送給我的一句話。這段取自《文心雕龍》的典故，意思是，文辭雖華美，不掩行文的立意實質，而作者的情感心思，亦超脫瑰麗的辭藻之上。

之所以會談到這個典故，是因為崇義老師在《崇義開始說》的開錄前，問起我的筆名「文心藍」的由來。我回答，寫文章，一直是支持內心跳動的源頭。藍，則代表了天色尚未轉暗的盼望，而非一般認知的憂鬱。我從書寫得到莫大的希望，也願以文字帶給大家前進的光。

老師說，這個筆名起得好，接著，他拋射出光一般柔和又穿透的提問，「妳會繼續寫下一本書嗎？筆名不會只用這一次吧？」

我不禁愣了半秒，我知道，這是節目正式開始前，老師替我預做的暖身操，希望我盡量放鬆，以展現內在的柔軟和真實。身為一個長年替他人撰擬QA的PR，我很習慣被問到意料之外的問題，並不慌忙。我折服的是，在我們只交談不到十分鐘的第一面，老師已經問穿我對於自己、以及創作的未來疑惑。

出版自己的第一本書，在我心裡的定位，一開始很像一個「終點」。途中不管怎麼辛苦，我都寬慰自己，等全書交稿就好了。等一校二校定稿就好了。等決定完書名封面還有簽書會細節就好了。

漸漸地，我發現，「終點」不斷被遞延，因為每隔一段時間，會有相對需要完成的標的出現。也許你會說，等過了新書的宣傳期就好了呀。但是，當創作出一本屬於自己的作品，它的意義和價值，不再僅止於「就好了」，而是像我行經過的種種歷程一樣，上大學之後就好了、結了婚就好了、有了孩子就好了，結果根本沒完沒了，它們只是一個「中繼」，將我過渡到未曾料想過的下一站。

所以，這本書，也是如此，為我帶來了一些機會，讓我可以和偶像坐在同一間錄音室。有那麼一刻，我覺得自己至多、好像就只能這樣了，完成了我最想圓滿的一件事情，像替新聞稿作結一樣地畫下三個#字號，表示全文完畢，請惠予刊登，然後，就再也沒有然後了。

如果沒有和崇義老師面對面，我可能會繼續逃避這個疑惑一陣子。老師的敏銳，在於對每一座冰山全貌的理解，並且流露出哀矜勿喜的溫柔。把問題很中立、很輕簡、甚至是很隨意地放在我面前，讓我層層去感受，重重情緒和疑惑的背後，究竟是甚麼。

我也許可以把訪談中的語氣，掌握得很成熟與得體，偶爾提醒自己要有點幽默和頓挫。而隨著訪談持續行進，我感覺外在的精裝漸次剝離，和崇義老師與Abby 芊言萬語坐在一起的，好像是那個童年時候，總在「仰望」母親的小小Landy。

於是，職場上，等我終於長成到作為可供表率的「母親」，我也殫精竭慮地管束團隊的「孩子」。和我媽如出一轍，我對犯錯的容忍度極低，無論犯錯的人是自己還是他人，一律視為低級、不能被原諒的過失。

老師在我的書裡，貼了密密麻麻的便利貼標記，能被這樣鉅細靡遺地閱讀著，是創作者最大的榮耀與幸福。而老師只追問了我兩個舉重若輕的問題，並不在原始的題綱之內：「妳和母親的關係，如何影響妳與職場的關係？」、「妳怎麼面對重複犯同樣錯誤的部屬？」。

回答這些問題的時候，我的心裡很想哭，特別花了功夫鎮定語氣。想哭，不再是因為難過之前發生的事情，寫完這本書，我已經把那些過去、都留在了過去。想哭，是感覺被深刻地讀懂、被輕穩地揭曉我掩蔽已久的核心。崇義老師在節目上唸出書裡的幾個句子，都是我寫書時難以自己的血淚句。

想起崇義老師在著作《冰山對話》中的一段小故事，「我可以做得不好嗎？」，多數人在口頭上表達可以接受，然而，繼續深究便會發現，這只是頭腦的認知，與內在真正的接納差異甚鉅。

我很喜歡老師反芻的結論，「如果盡全力做了一件事，做得不夠好、甚或失敗，自己仍然是一個充滿價值的人，我要學習接納自己也會做得不好。」

一小時的訪談中，老師默默傳遞和強化「接納」的信念給我，不要因為害怕做得不夠好、銷量不夠火、又責怪自己再度犯下低級錯誤，所以放棄寫下一本書、或畏懼投入其他新體驗的念頭。

從老師瀟灑的筆跡，我覺察到慎重的鼓舞和期許，文心，既是本質，哪怕外在世情萬變，均不離其中。當一個人的內在能夠穩定、對自己保有長情，才能讓他人感受到，何謂真正的有情。

崇義老師，Abby，謝謝您們的邀請。我會本持著對文字的初心、對自我的多情，一如既往地寫下去。希望有一天，能再有新作，來和兩位一起開說續集。

S3EP7 設計自己的人生 ft 文心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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