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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的頭部固定│犯規王 반칙왕 (2000)

2023/10/26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評價一部類型片好不好看，多半取決是否滿足了類型期待以及角色是否有明顯的成長曲線，而由金知雲導演、宋康昊主演的<犯規王>本質上就是一部「犯規」的類型片，但它好看，好看於它在幾乎達標那些設定時又突然收手，對生活坦誠大於戲劇性的要求，是以這樣的犯規慫恿我們搔擾秩序的邊界，大可幽默去理解自我與群體的關係。

반칙왕, 2000

這部電影會讓人聯想到周星馳的<新精武門 1991>，都是魯蛇登上擂台的喜劇故事，當然星爺是無法複製的，他的笑點是種巧舌如簧，對白與肢體被設計到位的突梯反差，個人魅力凌駕於他所有角色、自成風格的一派經典；也當然金知雲沒要模仿誰，<犯規王>的笑點累積在生活的細膩洞察和角色的性格設計，這也歸功於宋康昊總能隱去自我的演技，讓我們很能投射在陰錯陽差、吃力不討好的處境，就像多數人生沒有鮮明的成敗、刻意渲染的勵志。

本片主題更是毫不費力的擺放在五個章節名稱裡─畢竟活著已經夠累了，看電影除了娛樂還能順便帶走點啟發會有種物超所值的感覺吧。第一章「恐怖的頭部固定」說的是主角壬大湖任職的銀行分經理總是會對表現差、看不順眼的下屬進行這種人身攻擊，壬大湖就是最大的苦主，不管多費力他都無法掙脫分經理的箝制，後者甚至祭出教訓口吻：「沒有力量就沒辦法掙脫」既嘲笑對手的無能也明目張膽地不講武德，不和同量級的人相較而硬挑不如自己的人羞辱；我們讀懂這正是真實社會的運作法則，多的是靠傾壓他人以確認自身優越的混帳（鬥不過也只能偷罵了），然而「頭部固定法」並不是隨便挑選的，彷彿無助的我們其實也默認這種潛規則的牢不可破，極其被動卻仍逐漸馴化在階級權力的鬥爭中，懂得害怕、懂得份際、懂得必須當上那樣的人上人才是將來，不必「笨到」經歷脫筋拆骨的痛苦，就先乖乖奉上低下的腦袋。

職場的欺凌或許是放諸四海皆然的社會現實，情節中還特意安插了一段壬大湖在街頭好管閒事反成事主的橋段，則表現出韓國當時的國際局勢：小混混舉起單腳正要踢人被他喝斥住，動作與河堤上畫著的韓國足球選手如出一轍，大大的「Fighting Korean」期待韓國要強大就得看向更大的格局，從個人的欺善怕惡轉向爭取民族的榮譽。這個轉折點在角色身上也有其意義：挫敗的正義感讓壬大湖發了個KO對手的補償夢，卻在揭開對手面罩、發現此人竟是分經理後被反殺，在這一刻，他想透過學習摔角破解職場困境的動機開始有了轉變─潛意識知道自己來真的怎樣也反擊不了─反倒喚醒他對摔角的熱愛和成為一個選手的可能而逐漸與他人無關。

第二章「銀行行員成為犯規型選手」裡壬大湖疑惑地問：「犯規也算是一種技術嗎？」館長簡單有力的答道：「擂台上的一切都是技術」，當我們習慣照規矩來才有可能被當成一回事，由著專職化把你我扭緊成為社會機器運作的螺絲釘，打破禁忌、制約也成了需要學習的專業，然而金知雲並非高談革命態度，所謂的「技術」指的是如何娛樂大眾同時樂在其中，不是耍無賴胡搞就好，站上擂台的敬業在於盡情展現各種野生的創意，用赤裸的肉體直面各種凌厲的攻擊，讓觀眾感受你想方設法的生存熱情，過程的愉悅和滿足就是娛樂，而擂台就是人生！

我們的世界對「遵循規範」和「革命抗爭」同樣嚴肅，彷彿不是這兩個極端便只是半調子不成氣候，而<犯規王>就是想歌頌在模糊地帶稱王的價值觀，不必頭破血流、義正嚴詞的反抗，只要用自己的方式讓本心盡可能舒適，就像第三章「動物王國」另條短線，和壬大胡同樣廢柴的同事意識分經理的不當操作，以拖待變不成只能以no show明確表達不站隊，被開除是當然的，但就算憤慨也沒見他有任何後悔，最激烈也就是敲爛電話、臨走前摔碎一盆花，無用的精神勝利法卻在宣示：甘願「瓦碎」也不願成全你的動物王國。

這也呼應第四章「悲傷的翻身背部墜擊」吧，以自身的重量帶開敵人攻擊的力道，雙雙重跌在擂台上，由於雙方實力懸殊而遠遠談不上「玉石俱焚」的壯烈，但已是小人物所能做到最華麗的必殺技；是職場魯蛇又如何？告白失敗又如何？他單純地喜歡成為自己而不是崇拜他人，從那一刻起，壬大湖不需要終極虎面的面罩威嚇對手、賦予力量，他沾滿鮮血、汗水的真實面目就足以令人心生敬畏。

運動類型片大多將主角推向（悲劇）英雄的位置，而本片最終極的犯規正是末章「四方形的安魂曲」，金知雲讓擂台上不輸不贏的壬大湖帶傷跑去挑戰真實生活中的分經理，卻又沒給出大快人心的復仇就這麼結束了？但我們在不以情節刻出的人物塑造裡確實感受到壬大湖的成長，他第一次真真實實畫下了敵我的分界，願意成為一個「就算會跌倒」的人，並維持著會為了初雪而欣喜的純真，最後的最後他回到和開頭相同的上班族身分，他當然算不上（悲劇）英雄也絕對不是失敗者，他就是一個總會（要）站起來的平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