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親走的那一年,悲傷和疲勞交夾許久,只能讓自己與外在世界的齒輪密合,推動停滯不前的生活。
其實很早以前他就已經像是卡夫卡變形記裡的甲蟲一樣,與母親不睦後,在家中的存在感逐漸被邊緣化,直到單純成為繳貸款的工具人,我就像是那個唯一記得甲蟲原本是哥哥的妹妹一樣,但到最後連我都遺忘與他之間的情感,開始視父親為家中的甲蟲而厭棄他,除了偶而搬家時會請他用他的計程車來幫我載物品。
處理父親戶頭等手續時,突然有個念頭,我應該要留著父親手機門號,當天晚上我用父親的門號傳了一個貼圖給哥哥,哥哥立刻回應了,他知道是我傳的,我告訴他,我將會留著門號,他已讀不回,彷彿我開了一個令人費解的惡意玩笑。
有一段時間有一種錯覺,覺得此時此刻,其實跟父親只是像以前一樣沒那麼常聯絡而已,他並未真正離開我,就像過去那段時間,我一向不會太常想起他,但如果我真的撥通爸爸的手機,告訴他我又要搬家,需要他幫忙,他應該還是會開著他那台計程車出現在我租屋處巷口。
看魷魚遊戲的焚化爐,我會想著父親會不會在火化前從旁邊的小門離去(等著第二季時復活?),我也發現我會突然和身旁的人談論起父親,那時的女友會愛憐撫摸我的頭髮甚至抱抱我,但有時我也會嚇到想急著轉移話題的同事、新朋友甚至是約會對象。
這種心境下,我曾夢過父親幾次,大部分時候父親是以生前患失智後的模樣現身,眼睛總會瞪視著空間中某個角落,直到我向他走近,並嘗試與他言語,但看到我走近的父親,用他木然的眼神望向我,一瞬間我竟感受到那目光,凜然令人生畏,他像是還能開機,再也無法存取檔案機器人一樣,始終沒有回應我,這讓我感到痛苦,彷彿他依然不諒解我長達十數年對他的逐漸疏遠。
直到一次在夢中我嘗試擁抱他,那次他僵硬的回應我的擁抱,我不斷向他訴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而他依然面無表情,不言不語,直到我痛哭驚醒。
從那之後,我再也沒有夢過父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