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A

　　我果然還是不喜歡喝咖啡，就算是在咖啡最聞名的國度，國度內最富盛名的城市，城市裡最昂貴的咖啡廳。我還是不喜歡咖啡。但為什麼我點了咖啡？明明還有很多其他的選項，像是極品鮮奶茶、法式可可奶、奶蓋茉莉綠茶、釜山風味柚香茶，就算是凍檸可樂也比奶蓋美式好得多。

　　不過早知道不喜歡咖啡味道的我為什麼最後點了美式？我覺得一定是菜單上寫著評鑑九十一分的錯。大錯特錯，錯得離譜。分數是喜歡咖啡的人打的，就算是滿分我還是不喜歡咖啡的味道。

　　但我還是點了，如同早知道來這裡是錯誤的選擇一樣還是點了。跟奈一起，那個從早晨起來就不願意幫我口交的女人。

　　「要不要去吃早午餐？」我問。

　　她興奮的說好，大概是那個剎那開始我就知道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我們騎了十五分鐘的車來到池邊，在一群吵雜的人群中做著最安靜的事。我寫著小說，她畫著畫。我點了麻辣川香燒片牛義大利麵，她點了美式班尼迪克蛋炙燒烤培根。

　　餐點沒有愧對它的價格，我沒吃過這麼好吃的帶筋牛肉片。半熟蛋是一個完美的災難，完美的弄髒了奈的外套，完美了滴在她的畫作上。她好可愛，帶著奶音撒嬌跟在我嬉鬧她時用力拍打我的腦門。她好可愛，我是一個被打壞的機器，只會重複跳針在她的美貌中。

　　我躺在冰山上的小船中，翻過身摸著冰山。冰山像是奶蓋一樣，對，奶蓋。

　　不得不說奶蓋真的好喝，濃密的綿密的不像是化學加工食品，好喝到我只想單點奶蓋，或者只把奶蓋喝完。我也確實這樣做了，剩下是混合了奶蓋的咖啡，還好我沒有全部混進去，因為咖啡中我討厭的味道是永遠沒辦法被蓋過去的。

　　我叉著牛肉片遞到奈的面前。

　　我們喜歡點不一樣的食物，然後分享給對方。我喜歡，她非常喜歡。她說她喜歡跟我一起出去吃飯，因為跟其他人出去他們並不會分享。

　　「我等一下再吃。」奈說。

　　「我怕我等一下就吃完了。」

　　「那就吃完吧。」

　　嗯，我會的。

　　冰山漸漸融化，小船中的我慢慢降落，降落到冰川融化的湖泊中。小船旁是三十個吃完的漢堡包裝紙，那代表飽足也代表空虛，還有打從翻開挪威的森林就被詛咒的我。

　　我再也感受不到快樂，再也無法活在當下，再也無法正面的看待任何一個正常的作品。原來解讀本身是感性非理性。

　　得不到什麼是形而上，是溶化成罪惡的鮮奶油。

　　「留一點給我嗎？」奈要求。

　　我說：「是妳要我吃完的。」

　　「那好吧。」

　　我討厭她的話中有話，或許那是她也察覺不到的習慣。明明可以直接說她要吃的，卻非得表現得無所謂的模樣。

　　「冷掉就不好吃了。」我說。

　　「那我現在吃。」

　　我遞給她，然後露出久違的微笑。

　　到頭來，我們活成對方喜歡的模樣，就只是為了讓對方變成自己喜歡的模樣。罷了。

　　我又喝了兩口美式，果然誰釣的魚誰就得吃完。

　　「我的衣服破洞了。」奈指著她左手肩膀的布料說。

　　「是我咬破的嗎？」

　　「不知道，上個月就破了。」奈說：「椰子樹長得好像捧花喔。」

　　「我的褲子一直掉下來，好討厭。」

　　我說：「是妳太瘦了。」

　　奈說：「才不是，是他們太笨了。」

　　「會不會以後有那種材質，可以隨著身形變化，這樣就不用煩惱穿什麼衣服了。一下子是兩個月小孩的包巾，懷孕十個月的圍兜兜。」

　　她繼續說，吃了東西後她變得開心了一點。或者是我吃了東西，變得不那麼憤世忌俗了。

　　「我媽說我們店的生高麗菜是越南的，然後我就問姊姊，她說是台灣的，因為還要進口的話太貴了。」

　　「我這個人真的是沒辦法優雅的吃飯。」

　　我說：「我知道啊。」我的腦袋是壞掉的答錄機，嗡嗡的連她的話都聽不清楚。一定是咖啡的錯，每次喝咖啡我都會頭痛的。我想到某個網紅說美式是又爛又稀。我想爛的是我，稀的是我的思緒。

　　冰山融化在冰美式裡，而我融化在奈的自言自語。

　　頭好痛。我果然還是不喜歡喝咖啡。

　　這一切都是咖啡的錯，都是那個不幫我口交的女人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