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愛情裡遭到背叛,因嫉妒而滋長的惡恨根苗,欲望不得聲張,每一處傷口都在吶喊,卻又刻意將之覆蓋,只聽得悶悶的呻吟。
當聽到曾經深刻愛過的人,直白說出:「妳的愛是垃圾。」她成為獸,人如在地獄中,已是非人的狀態,怨憎將自己餵養成獸。
作家莫澄在〈獸身譚〉這樣描述在妖異與清淡之間,一種地獄變;一瞬間,鏡中的我齒牙暴生,指爪浮突而起,彎成骨質一般的長爪甲,渾身長滿如鋼的刺絨。
理智上知道不應且無須如此,不值得為了這樣一個人走到如此地步,但我內在已與地獄相連通,竄出難以擋禦的熊熊業火:恨意竄生且無法抑制,而人在暴怒與憎恨之前、連自己都害怕自己的當下,已然無法感覺自己仍然是人類;我脫離了身而為人的領域,發覺自己從此成為一頭獸。
我欲啖其骨髓、吮其血肉,若一念可成真,願其終生傷殘。
好兇殘也好真實,然經歷過長久的自省與禪修後,她找回真正的自己,把自己從地獄中拉出來,又回復人身:渡過如此遙遠的時光,翻越屬於自己的山嶺,再次回到平地的住家,我終於睡了一場自然的好覺;側躺在床上,我翻了個身,就在那一瞬間毛髮爪牙脫卸淨盡,原有的容貌輪廓再度浮現,我,又變回了一名人類。
〈人間譚〉寫扭曲的三角戀情,因為不甘心又跟網友發展戀情,形成五人扭曲情色關係,情感拉扯造成的撕裂傷。
〈浮花譚〉處理死亡與愛別離的命題,發現暴烈的愛欲是對抗虛無的一種選擇。
〈鋼鐵之愛〉透過童騃又大膽的矛盾目光凝視成人世界的暴力與壓抑,實則藉對槍彈的戀物癖寫出成長心事。
〈海市〉提及曾被憂鬱困擾,有死的意念的人,服藥和蝸居逃脫生命困境的過去日常種種。
〈巢居〉〈睡眠迴路之鬼〉諸篇中回述青春期及極具張力的母女關係。
〈末日之前〉和〈我們僅有的告別〉兩篇如姊妹作,對友情和依存、有形和無形的眷戀,是否皆終將隨時間流逝而消亡提出了永恆的質問。
〈所以,我們並不孤獨〉反思生命中對環境的陌生疏離、對他者死亡的冷漠,以及過去種種自我傷害的經驗。
〈安息海〉寫八八風災與小林滅村,談創傷與倖存者,作者自己的感情創傷。
她寫:「人最害怕的,大概是努力在受傷害後仍撐住自己,但卻在很久以後,才發現所有對生活的期待與忍受都是多餘的。」
本來以為撐著就會得到幸福,結果到最後才知道是餘生,這會讓所有的樂觀與悲觀、勇敢和懦弱,全部都消解掉,變成「沒有意義」。那說不出的傷害最痛也最深遠。
青春是殘酷的,如同一種缺陷或殘障,然而它又是如此短暫,短暫到難以捕捉,因為很快的,我們就老了。
〈獸身譚〉散文集裡記錄的與其說是殘酷,不如說是青春。文字淡定擊敗虛無與死亡。
獸身譚
作者:莫澄
出版社:九歌
出版日期:2017/09/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