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手帳

在紙筒工廠工作的柴田小姐，三十四歲，未婚。

她和辦公室的男同事一樣寫生產計畫書，檢查樣品紙張，

出貨日到工廠盯進度，加班處理客戶訂單。

因為她是部門唯一女性，還必須負責倒茶水與處理各種雜務瑣事，

泡茶或咖啡，是她，收杯子，洗杯子，是她，

接電話，影印，採買，收發，修理影印機卡紙，還是她。

簽收快遞，飲用水機旁垃圾桶滿出來的保特瓶，空紙箱，也是由她負責拿去回收處，

冰箱裡不知誰擺放到過期的三明治，超商便當，也是她拿去丟掉。

微波爐沾粘的食物殘渣，也是她擦拭掉。

這些哩哩扣扣的雜事，沒人叫她做，她動手做，是因為她不做，沒有誰會去做。

工作正忙時，某個男同事伸長脖子對她喊：喂，咖啡。

這吆喝聲，讓她對人生感到厭煩。

某天，課長吩咐柴田收拾會議室，也不知是誰竟然把煙蒂插在咖啡杯裡，

煙臭味讓她火大，隨口告訴課長，她懷孕了，不能聞咖啡和煙味，會嘔吐。

課長和部長討論後，柴田小姐除了免除雜務，還可以不用加班，

準時下班的好處，就是可以在超市買到品質很好打折的蔬果，種類繁多的熟食。

從此柴田小姐過起吃好睡飽的「孕婦」生活。

三個月後，部門最關心她懷孕狀況坐旁邊的東中野問：

柴田，妳的肚子沒變大，這樣正常嗎？

為了他人眼中的正常，只好拼命吃，吃胖，胖出小腹來。

又有人說了：柴田太胖了，這可不行，胎兒太大，生產時，母親跟嬰兒都會很痛苦。

為了別胖得太超過，聽從同事介紹，做孕婦瑜伽，跳孕婦有氧，

還下載母子手帳app每天紀錄運動量。

雖然，要小心翼翼避免穿幫，像生理期上廁所時，

怕隔壁人聽見撕開黏膠，會傳流言說她竟還有月經。

健身房孕婦聊天群組邀她加 Line，她也不敢加，

旁人鉅細靡遺的詢問細節，靠近想摸摸孕肚，

問她在那家醫院產檢，連東中野幫她替「腹中兒子」取十幾個名字，

假裝感興趣一起討論，都是壓力。

人一旦開始說謊，就會一直說下去，愈陷愈深，

可她卻覺得這樣的日子，反而比原先的生活更豐富有趣。

孕婦生活總會結束，「生產後」她要怎麼交代小孩呢？

讀《空心手帳》時，一直想，怎會有人撒假懷孕的謊？

可以吃胖以小腹佯裝孕肚，嬰兒那裡來？去偷嗎？還是以流產交代？

孕婦有氧班的同學提醒她，如果要治療牙齒，在預產期前兩個月趕快去，

生產後，忙小孩的事，擠不出時間。

還介紹柴田跟自己看同一位婦產科醫師，

照超音波時，醫師詳細解說那裡是嬰兒的頭，

那裡是手和腳，指著兩腿中間，笑說：是個男生喔。

讀到這段時，我懵了，柴田小姐是真的懷孕啊！

結尾時的喃喃自語，似真似假，柴田小姐生了個男孩，

不是為逃避辦公室雜務，不是想引人注意說的謊。

諾言，是自己都無法相信，卻希望別人一定要相信的話。

所以，我要相信《空心手帳》中柴田小姐的故事是真的，

因為有所愛，懂得愛自己，生活才不是空心。

空心手帳

作者：八木詠美

譯者： 黃涓芳

出版社：尖端

出版日期：2023/0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