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幸福試用期》觀後心得

2024/01/06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六個月後,你們還愛我嗎?」這句無聲的提問,從頭到尾沒有出現在電影台詞中,卻在9歲的主角男孩小喬(Joel)充滿防備的眼神中貫穿整條劇情線。

在成為父母之前

從電影中可以看到,國內外收出養制度因著國家法治的不同而大相逕庭。電影中主角家庭是阿根廷人,根據法律,他們在走完書面資料審查及一些課程後,即開始等待「少年法庭」的媒配,通知到了,就把孩子領回家,開始為期六個月的「試養」。當希西(女主角)接到法院的媒配通知,在這些不完整的資訊中,就得決定是否要「接受」這個孩子:法院誤報孩子年齡為8歲、不知孩子的出生地及家庭背景……,希西心裡有不安,但仍不斷說服自己「我應該是要快樂的,我有了一個孩子」。並且帶著這份不安,希西也強烈期待先生狄耶戈也表現出喜悅之情。

在這個充滿矛盾的自我說服過程中,希西假裝輕鬆地對先生說:「反正試養期有六個月呀!」反而是一開始不太願意倉促做決定的先生狄耶戈,用一句簡單的話敲醒希西:

「妳不能收養人家半年,才突然說不要了。」

這句話延伸出整個狄耶戈對待孩子的態度,也是身為大人的我們必須時刻提醒自己的:「尊重並重視孩子的感受」。

很欣賞忠義基金會收出養服務過程中,有著縝密的準備與等待。這份被社工充分陪伴的等待期間,準收養夫婦可以有很多自我詢問、彼此確認心意的時間和空間:我們是否已經準備好迎接一個新的成員進入我們的家庭?我們是否已經準備好生活中將可能時常面臨突如其來的改變?當我們對於教養孩子的意見相左時,我們希望用什麼方式溝通解決?相信在這個過程中,不僅為孩子做了充分準備,也能更穩固夫婦間的情感和相處模式。

給孩子一點時間

很喜歡狄耶戈一開始跟孩子見面時所建立的問候模式:用拳頭擊掌。他允許孩子在還沒認可他之前稱呼他「狄耶戈」,而非要求孩子立即接受被收養的新身分,這是狄耶戈對孩子的尊重,這份等待同時也讓孩子感到安心、減少適應環境身分的壓力。

所謂的「試養期」,電影中文片名翻譯成「試用期」,讓人直接聯想到職場上前三個月的「試用期」。在一段緩衝時間內,彼此可以藉由實地的相處,員工自我評估自己適不適合這份工作、主管和同事評核新同事是否能夠融入企業文化和團隊氛圍。想想即便是作為成人的我們,在進入一份新的工作時都還需要一段時間的適應,更何況被出養的孩子需要面臨家庭成員、生活習慣、學校同儕、學習進度等如此龐大且多元的適應環境,更需要充分地被理解、被等待。

狄耶戈面對孩子時的泰然,以及允許孩子在陌生的關係中保留自我防衛的態度,是為東方父母較難的課題:東方社會,尤其是華人社會,總是要求孩子要「有禮貌」,而所謂的「禮貌」常常是要孩子壓抑自己的情緒或想法,表現出大人期待的樣子。

而通常女性對於社會期待的眼光較為敏感,容易為此感到焦慮、希望能多做些什麼來「撥亂反正」,以避免自己不符合社會大眾對於「母親」角色的期待。電影中,第一天全家一起在家裡用晚餐時,希西一直很想教導小喬用「正確」的方式使用刀叉、在討論小喬房間的佈置時也一再強調「孩子應該閱讀」而拒絕狄耶戈為孩子在房間裝設電視的提議、陪讀時更希望小喬「主動積極地」一起複習功課,以趕上學習進度……。電影是生活的縮影,這些我們在電影院覺得看似「太過著急」的片段,其實也是我們每一個家庭的日常。在這些片段中,或許我們會回憶起自己的童年經驗,又或者可以對應到現在自己照顧孩子的心情。

其實我們都需要學習狄耶戈,按下暫停鈕、往後退一步,仔細看看孩子的表情,也讓自己和孩子有一口喘息的空間,讓彼此在這個空間中學習理解並接納孩子的需求,更讓自己從被社會期待綑綁的焦慮中釋放出來。

收養,是替孩子找父母

雖然在電影的呈現中,阿根廷的收養程序好像顯得太過粗糙,資訊不全的責任交付讓收養父母和孩子之間有著一道關於原生家庭過去的鴻溝,但法官的一句宣告卻強而有力地提醒了所有有意收養的準收養父母:

「我們是要幫孩子找父母,不是要幫父母找孩子的」。

第三方權力的介入,讓被出養的孩子有更多的保障。常在帶參訪或是面對社會大眾提問的過程中,聽到民眾的驚呼:「哇!收養程序要這麼久啊?怎麼這麼麻煩啊?」收出養服務中心的陪伴,讓收養家庭深刻意識到自我犧牲的必然發生,做足「承擔麻煩」的準備,才有足夠的能力承接一個家庭新成員的來到。收養前的程序,就像婚禮前的籌備,再怎麼麻煩也都只是「尚未開始」;誠如婚姻的麻煩是在婚禮結束後才開始,孩子帶來的麻煩也是在法院宣判之後才會一一浮現,及早溝通出在未來遇到「麻煩」時要如何共同面對、一起解決,才是「準備期」最重要的功課。

在諸多繁忙的業務中,如何堅持服務的初衷,為孩子找父母、為孩子嚴格把關未來家庭是否幸福,是我們最重要的核心價值。這需要我們每一個夥伴天天回憶自己踏入這份工作的初心,堅定自己的服務信念,不斷提醒自己的工作價值,才能永遠以孩子的心為心,以孩子的需求為需求。

原生家庭的影響與牽絆

電影中最過衝擊的,莫過於小喬在新學校引起騷動,導致全班家長群情激憤,揚言若學校繼續讓小喬上學就罷課的橋段。小喬在學校聊天時隨口說出的詞彙太過驚人,槍枝、毒品、幫派等詞彙對於純樸小鎮的家長來說簡直是禁忌中的禁忌,任誰都無法接受自家孩子有被帶壞的可能。

在少觀所服務過兩年時間,小喬的原生家庭背景其實對我一點都不難理解。所內少年的家庭95%以上為雙親離異,更有超過50%以上的少年不知自己生父母其一為誰、或是像小喬的舅舅一樣「正在蹲」。一般人或許對於收養孩子第一眼印象不錯,但往往在得知孩子原生家庭的故事時會不可避免地自動代入「背景複雜」、「說不定以後會有狀況」的標籤,帶著這些仿如原罪的標籤,孩子在成長的過程中被迫承受一次又一次的審視與評斷,何時可以撕掉身上的標籤,活出嶄新的一頁?孩子不知道,我們也不知道。

記得電影中希西引用了書中心理學家的一句話:

「孩子終有一天要面對過去,但是是在他得到安定之後。」

而這個信念也支撐著希西,讓她更有勇氣為孩子挺身而出,願意放下自己的身段甚至臉面,去嘗試和其他家長溝通、說明孩子的需求,還給孩子遲來的公平。相信一次、兩次、三次,鍥而不捨的叩門終會有一天能叩開其他家長的心門,願意再給孩子一次長出信心與愛的能力的機會。

每每看著忠義的孩子臉上的笑容,我們能清楚知道孩子在這裡是被愛豐盈的、是感到安全幸福的。感謝有忠義,一個這樣的小角落,讓這些孩子能夠在短暫的等待過程中意識到自己有值得被愛的價值,讓他們在得到足夠的安定後,展翅飛向新的家庭、新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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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般人的視角中,社福團體和監獄都是「電視新聞上的事」,在這裡想記下一些我在台北少年觀護所,和服務身心障礙者、身障兒的家庭照顧者、失依兒少的社福團體中遇見的人事物,其實他們也和我們生活在同一個時空、同一片土地,只是可能未曾留意、理解。期待創造更多的接納與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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