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他們老了

這一次爸媽特地趁著連假下來臺南找我玩，三個人擠在我只有八坪大的套房，他們倆睡床，我鋪著瑜珈墊、裹著睡袋，睡地板，雖然才第一晚就腰痠背痛了，第二晚換脖子痠痛，但三十要過半的我還能有機會和爸媽睡在一起，甘之如飴。

我媽總是起最早的那個，賴床的都是我跟我爸，但其實從凌晨開始，就聽著兩個老人家輪流起來上廁所，而我就是那個不到最後一刻不想離開 平躺姿勢的人。肯起身之後，也頂多是離開地板再繼續往床上躺去。此時的我媽早已在梳化。

那一天我媽不到六點就起來了，嘴裡唸著我們父女倆: 「快點起床了，我們要去喝魚湯!」嗯，我媽不只最早起，還是每次出 去玩都最有活力的人。

我跟我爸兩人就面對面側睡著，看著對方，我說:

「欸，你老婆叫你起來啦~」

「是她起太早了。」我爸帶著毫無意願起床的情緒這樣說。

然後繼續闔眼，雖然我知道他根本也睡不著，但實在是睡不飽。他平常工作太忙了，睡眠也不夠，放了假當然不肯早起。但也是這一刻，我很久沒有這樣看著我爸安靜的臉龐了。小時候很黏他們的我，記得到小一 還小二了，出去玩若腳痠還是會要求我爸抱我，賴著皮身體掛在我爸身 上就是不想自己走路，記憶中的肩膀，在那天早上覺得縮水了，連臉頰都凹了，爸爸老了。

而出去玩反而充滿活力的我媽，倒像個小孩，哪裡都想去，哪裡都想玩 。甚至早在還沒來台南之前，就已經上網看別人的遊記，看吃播類的youtuber都吃了台南些什麼，研究的可勤了。

第一天去台江內海搭船，我跟我爸在船上輪流度估，我媽是整趟欣賞到尾，聽導覽聽的極認真。下船時我問我媽:

「你都不會累啊？你不是還沒六點就起來了。」

「不累！出來玩怎麼會累！」我媽還是很有精神的這樣說。

但真的就是這麼回事。一直到晚上我們要去漁光島吃晚餐，飯後我們去岸邊散步，一路都沒看我媽累過。

在沙灘邊時，我自己一人跑去撿貝殼，我媽從遠處遠遠地喊:

「妹，妳別走太遠啊！」

「妹，妳別動一下！」

「妹，妳看妳手機！」

然後我就收到了兩張我媽為我拍的照片，第一張我蹲在那兒，第二張我站起來繼續去找貝殼，頭髮沒綁起來的樣子像極了女鬼。但我卻特愛這兩張照片。

媽媽前年眼睛出了問題，一眼檢查出白內障、一眼黃斑部病變，眼睛開了刀，從此她白天出門幾乎都要戴著墨鏡。看近的也不清楚，看遠的也模糊，她還因此特地配了兩副眼鏡。

她為我拍下這兩張照片時，其實天色早已暗了，只剩月光，但她用我教 她拍照時如何調亮的方式，把光線拉的好高好高，卻又因為視力的關係 ，也沒有真的把角度喬好，她拍的好歪好歪。到第二張，我猜想她想放大看清楚，那粒子已經粗到不行了，她還是按下了快門。

我當時想，這會不會就是媽媽那已老的雙眼，看出去的世界?

寫於2023.0407

媽媽已老的雙眼，為我拍下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