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錄製第二集「心事有人知」的短暫休息時間,我和鄧惠文醫師傾訴了暢銷作家情節,因為自己離這個稱謂光環尚遠,心態上,難免格外孺慕,也異常飢渴。
鄧醫師說,「我跟妳講一個故事好不好?」這個故事,讓鄧醫師立馬擺脫了對於銷量的牽腸掛肚,從此釋懷。
我看著鄧醫師,很難相信一個產量與質量均佳、本本叫好又叫座的暢銷作家,居然也曾經擔憂書賣得不好嗎?鄧醫師朝我眨眨眼,「當然。」
故事很簡短,但後座力緜長,我們決定把內容帶進節目中,期待開解更多同病相憐者的心房。這個故事,叫做「水晶與塑膠」。
一開頭,鄧醫師問我,「妳知道水晶和塑膠有甚麼不同嗎?」
我想也不想,「Of course啊。」這差別太大了,誰都知道水晶和塑膠,是完全不同的東西啊。
看我胸有成竹,迫不及待想要舉出一萬個兩者差異的樣子,鄧醫師笑了,接著又問,「那,水晶跟塑膠,哪個賣得更好?」
咦?賣得更好嗎?我整個人愣了半秒,腦子好像被石頭打到,有點明白這個故事大概想要闡述的道理,但又不確定應該如何詮釋。
「誰都知道,塑膠的銷量,比水晶好得太多了,對吧?因為實用啊,就連肚子餓買個便當,都需要塑膠袋來裝吧!」鄧醫師公布正解,臉上的笑容沒變過。
說到實用性,我無法反駁。若要論及珍稀性,我們的日常生活,彷彿已經沒有太多空間來欣賞與包容。
「所以,我們將嘔心瀝血寫出來的東西,視若水晶,認為真是太有用了,大家怎麼不趕快來用呢!但是,很抱歉,偏偏大家覺得不那麼需要用、可能也沒那麼有用。還不如塑膠袋來得方便與實惠。」
鄧醫師將這番話,說得無比輕盈和幽默,直指我曾寫過的一個情節(文章傳送門在連結),難道你不能讓自己更有用一點嗎?
聽到這,我不禁哈哈大笑,面對市場反應及銷量數字,有時很難輕盈、幽默得起來。這不只關乎到個人面子的厚薄,也涉及內在裡子、之於自我認同的深淺。
出書下筆之初,我的確視自己的創作如水晶,每一個稜角,都經過反覆的拋光打磨,希望讀者或可經由細膩的文風,窺見人生轉折的斑斕、嫻雅之美。我疏忽的是,斑斕、嫻雅之美,不是人人都有閒情或條件去欣賞,當在洶湧中翻滾搏鬥,實際的救命繩索,哪怕是尼龍塑膠繩做的,都強過水晶藝術。
鄧醫師說完這個故事,問我心情體悟如何?我老實作答,頗有同感,心頭快活許多。
我的釋懷,並非出自酸葡萄心理,將暢銷書暗喻成塑膠。而是再一次意識到,自己筆下的定位是甚麼?若以水晶自居,就專注精工,但不苛求橫空出世的高大尚票房;若決心出品實用與實惠兼具的塑膠,便要坦然而家常,別老是端著迎合市場的小媳婦模樣。
事實上,塑膠和水晶,各有其不可取代的價值,只要出手的心意夠率真、不矛盾,總會得著恰如其所的歸宿。
謝謝鄧醫師的故事,上完節目之後,迎著微雨回家,我覺得,自己已經將人生上半場,寫成了水晶,無論是新交還是舊識,都能透過這本書的折射,親近方方面面的我,我不像大家以為的完美、光明,我有我的弱點和低落。
現在我期待的,亦非萬人空巷的票房,只願有人在感覺窮盡、落單之處,這本書能派上一點添助、陪伴的用場,如同生活裡隨時可見的塑膠,出現在最被需要的地方,或承載污髒、或打包整裝。
這便是我的文字,可以帶來的最大貢獻,還有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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