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週末，我一口氣把真人版的Avatar（降世神通：最後的氣宗）追完了。對於一個沒有看過原版動畫的人來說，我覺得是拍得很不錯的影集，但先生說還是要把原作看完才能完全了解Avatar的心路歷程，所以我在看完真人版後馬上就接著看動畫。結果，不追還好，一追就不小心追到了第三季，要不是隔天還要上班，不然我真的很想一口氣把它全部看完。
不過，為什麼突然想要分享這個動漫呢？說起來有點不好意思，因為主要想寫這篇文章的原因是裡面有一個角色是我很不喜歡的，就是烈火國的兒子Zuko，他是一個16歲的典型青少年，個性很直接，也很暴躁衝動，做事常以自我為中心，不考慮後果和他人的感受，更無法為自己負責，總要靠著叔叔和身邊的人幫他收拾，也不懂的感恩，只是不斷的抱怨並把自己的痛苦放的很大，然後把擁有的一切都當作理所當然。面對身邊的大人，明明是最沒有經驗的，卻要裝作知道自己要什麼，明明對很多事情都很在乎，卻要裝灑脫，而害怕的時候，也總愛逞強，甚至在很多關鍵時刻，把真的愛他、關心他和能夠幫助他的人推開。
其實每次看到他的部分都很想要跳過，但又同時很想知道我內在的這份不舒服是源自於哪裡，所以總是耐著性子看完。直到昨天看到了一個段落，我才終於發現我把個案G的情境投射到了Zuko身上，而他與叔叔的關係也讓我聯想到了我與個案G之間的關係。如同Zuko，個案G也是個年輕的孩子，雖然實際年齡比他大一些，但內在狀態還是像個高中生，情緒起伏非常大，無法調整自己，也無法從他人的角度來考慮事情。只要任何事情不如他的意，G就會像Zuko一樣憤怒，把錯全部都怪到別人和這個世界身上; 而我也像是Zuko的叔叔一樣，一次次的引導G以不同的角度和方式來回應內外在衝突的感受、想法和他人的言行，期望他能試著為自己做出不一樣的選擇。然而，經過了很多次的諮商，G卻像Zuko一樣講不聽，總是不斷地回到原點。
這份挫敗感在過去幾週帶給我很深的影響，讓我每次在跟G諮商前都會感到很煩躁，好幾次甚至產生了放棄跟轉介的想法，但同事跟主管都很鼓勵我繼續嘗試，我也相信每一個來到我身邊的個案都是一面鏡子，端看我願不願意向內探索而已。
嗯，沒錯。我想你們應該知道我接下來要說什麼，因為這份投射不只是關於G，它的源頭不在別處，而是在我心裡。
無論是Zuko還是個案G，他們都讓我回想起了青少年時期的自己，當時的我和他們一樣，非常不成熟、衝動、以自我為中心，用憤怒來保護自己，用滿不在乎來推開別人，彷彿只要這麼做，就不會受傷，別人就看不見我們的脆弱。我們用這樣的狀態來抵抗所有的批評、拒絕和不被理解，因為只要把自己放大，就不會被當成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只要大吼大叫，就可以被聽見；只要保持固執和不服輸，就可以證明自己一點都不軟弱，證明自己是重要的。某種程度上，這個看似很孩子氣的力量是很嚇人的，因為是不計後果的執念，是無論別人說什麼，都想去做自認為對的決定。
如果從更寬廣的角度來看，動漫中的每個年輕的角色幾乎都有著這樣的特質，甚至連Aang本人也有很衝動的一面，只是表面上他把注意力放在拯救世界，而Zuko表面上把注意力放在獲得父親的認可。故事中總有著英雄和壞人，也總有正反和對錯兩面，但實際上兩者是沒有分別的，Aang、Zuko、Katara和其他的角色，誰不是想證明自己是特別的、有用的？誰不是盡其所能地生存， 努力的尋找自己的歸屬？
認真想想，或許大人跟孩子並沒有那麼大的差別，現在的我仍偶爾會產生不安全感，也會有覺得自己不夠好和想要證明自己用處的時刻。當然，現在與過去最大的不同在於那種衝動的能量減低了，畢竟遇到的挫折多了，尖銳的部分也就慢慢的被磨平了，很多時候無法再像小時候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甚至在這幾年變得字字斟酌。以前想要與命運衝撞和抵抗的狀態也改變了，取而代之的是開始學著接受生命的各種轉折和變化，每一次跌倒後都可以更快地重新站起來; 情緒變得穩定，也覺得自己越來越像水一般有彈性。說真的我比較喜歡現在的狀態，也希望未來能夠變得更加的成熟和冷靜，但在不知不覺間，我卻壓抑了內在的那個很孩子氣的自己。
這份壓抑是一種評斷，因為過去我的不成熟傷害了很多在乎我跟愛我的人，有時回想起15歲所發生的種種，心裡會感到很羞恥，無法認同自己曾經的言行。然而，我們試圖隱藏跟逃避的議題總會以需要的方式回到我們的生命中，就像是個案G的出現，還有在此時欣賞到這部07年的動漫，無非都是在給予我一個機會去重新檢視內在被觸發的部分，讓我能夠與15歲的自己來一場對話，真正地去同理當時的我，明白一切都是必要的成長過程。
記得高中時期常常與一個學校的諮商師面談，我想不起來她對我說過的每一個字，但我知道有好幾次她很努力的讓我知道這個世界沒有我想像中這麼的邪惡和可怕，而我擁有的愛和支持也遠比我想像中的多。只是，當時的我還無法完全理解，也沒有辦法以她想要我思考的方式去轉念，但有趣的是，我每一次都還是很期待與她晤談，因為她讓我覺得自己被在乎、重視，因為我很少覺得自己被批判。其實，很多改變都不是在當下發生，但它們都是一個個種子，在接下來的人生慢慢的發芽、成長，是經歷碰撞之後才終於懂得看開和放下。
那麼，我又何必擔心Zuko或個案G？他們就像是過去的我，正走在屬於他們的時間線上，或許他們需要的從來都不是像個成熟的大人一樣思考和做選擇，而是被允許有犯錯的空間，並能夠有一個人願意耐心地聆聽他們真實的聲音。
謝謝你，15歲的我，也謝謝我的個案和這部動漫，再次提醒我諮商師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積極聆聽，同時也提醒我所有答案都不在外頭，而是在我的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