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力廿二歲那一年,在考慮人生的前途問題,外祖父沒兒子,甚希望他能繼承經營在德州的牧場。羅力出生時母親十分哀傷,因為同一天接到美國國防部的慰問信,父親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美國遠征軍,剛進駐法國就傳來「為國捐軀」的噩耗。
羅力刻意地到地窖找一下父親的遺物,看看有否父親啟示的片言隻字。他打開了一個塵封了廿二年的箱子,裡面的物品,摺疊好的國旗,退了色的勳章,一些殘舊文件,其中他瞥見有一份死因記錄上的一段:「因患上西班牙瘟疫去世。」
一發子彈沒發射過,半個敵蹤從未見過,從未踏上過戰場,因患上瘟疫去世,那是哪門子的愛國英雄?是哪門子的為國捐軀?拿著這些文件,面對外祖父和母親:「你們為甚麼欺騙我這麼多年?」他氣沖沖地駕車到鎮上買醉。
他向酒保吐苦水,旁邊一個老頭聽到他的經歷取笑他,兩人打將起來,羅力根本不是對手,被打的很慘,沒想到老頭問他:「你懂得駕駛飛機嗎?」德州人務農時都用飛機噴灑農藥,怎有人不會,老頭告訴他在替老朋友招攬英國皇家空軍戰鬥機駕駛員,問他可有興趣,羅力當然興致勃勃,他要挽回父親、挽回家族的聲譽。
當時歐洲爆發戰事,美國仍未正式參戰,任何美國人加入外國武裝部隊是非法的,羅力被安排先偷渡到加拿大,再乘船前往英國。1940年九月,羅力抵達倫敦,加入了名為 71 鷹中隊,受訓兩個月後出擊。
羅力抵達時是戰況最激烈的幾天,倫敦上空滿是飛機在戰鬥,羅力受訓時用的是殘舊「布魯斯特布法羅戰鬥機」,可幸的是第一次出擊時,「小販颶風戰鬥機」陸續抵達,羅力終於踏上戰場,鷹擊藍天!
那是很磨人的工作,有個別的英國皇家空軍人員逃避任務,每天飛出去的有四份一飛行員無法回航,很多聽聞很恐怖,飛機在半空被擊中油箱,炸得死無全屍。最令人害怕的是交戰中飛機中彈,很多人不是被子彈殺害的,而是被燒死的,因為汽油易燃,中彈跟火災幾乎是同義詞。
羅力的日記寫道:「想像中的戰爭原來是兩碼子的事,夜裡從惡夢中醒過來,又要面對現實中的夢魘,濃烈的汽油味,晨曦初現,週遭一片寧謐和安祥,引擎的噪音讓人清醒,我絕對同情那些被排斥的英國飛行員,飛上天等如自殺,有誰喜歡死得很慘,他們有家室,只能充滿恐懼,我們曾以為自己是英雄,所以才在這裡。
然而我們故作輕鬆去掩藏恐懼,本來是自願來到這戰場,卻是硬著頭皮飛上天,只有認定有可能今天是人生中最後的一天,才有膽量逆來順受。
英國人不喝咖啡,卻在茶裡加奶加糖,熱熱的一杯飲料之後,駕駛座位上依然凜冽寒氣,即便太陽當頭,卻一點也不暖和,高空中氣溫約零下15℃,看見敵機時,心臟好像跳離了身體,他們(敵機)的數量好多好多,我們只有機械動力的優勢,但仍有疏忽的空隙被他們有機可乘,因為他們實在太多太多...........今天,擊落了三架,我仍生存。
我學會了喝酒壯膽,那昏昏欲醉的感覺真好,才稍為去除了那麼一點點的不安,明天日復日的恐懼,大概我死後才能安息。我只希望全身著火時,那痛楚很快過去。」
聖誕節,基地酒吧有點冷清,節日氣氛卻很濃厚,唱片機放的都是聖誕歌。他們的嘴巴變的很刻薄:「嗨!艾迪,你還在哦!」
「嗨!羅力,我當然在,因為還未想好究竟子彈穿心,抑或燒死較好。」
「我寧願被高射炮擊中,轟一聲碎成片片,還在找我的腳究竟在哪裡,你叫我怎麼走路呀!」「聽說今天山姆就是這樣走的。」「噢!幸運兒。」旁邊的上校突然插嘴:「兩位紳士,小聲一點吧,不要嚇著那邊拒飛的英國飛行員。」
羅力說:「他不會聽見的,每天都喝得步履不穩,他一定死於戒酒中心,死得比戰鬥機上還要慘。噢,那邊居然有女生,新面孔。」「美國外交部外交公使的女兒,剛好過來參觀。」
羅力嬉皮笑臉的走了過去:「嗨!我是羅力,可以坐這裡嗎!」「當然可以,我是艾薇。」過了不多久,艾薇說:「你很流暢自然,我是第幾個被搭訕的女生。」羅力嘆了一口氣:「我從不搭訕女生,這是第一次。」
「哦!美國人,說謊還不用打草稿。」
「我沒有騙妳,心情鬱悶,今夜稍為喝多了,才有這個膽量跟妳談話。」
艾薇咬了一下嘴唇:「我不太相信。」羅力笑一笑:「剛才我還在那邊寫日記,記下了這平凡的一天,我擊落了三架敵機,還生存。」「如果你不介意,可讓我看看麼!」「我的日記沒秘密,隨便看。」
艾薇仔細看了之後,面上有點發熱:「你們真的是英雄!」「而妳是美國外交部外交公使的女兒!」「你們的消息可真靈通。」「這基地幾乎全都是男生,美女出現會萬人矚目。」「美女在這裡不會有危險吧?」「當然不會,這裡全都是英國飛行員紳士,只有我們從美國來的流氓最危險。」「你也真的很幽默!」
七篇完小說,文創實驗 - 作者意圖令每一篇內容都可視為獨立篇幅,何時加入
觀看,都能完全明白前因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