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還在二十歲初頭時,曾全身心投入於日本的某種習俗中。
那是一種以飲酒會的形式,增進上司與前輩之間的親密氛圍的儀式。
在當時的日本,拒絕參加這類聚會常被視為失禮的行為。
因此,這些飲酒會幾乎帶有半強制的色彩。
我們經常聚集在破舊酒屋的溫暖燈光下,邊享受著炭火燒烤的香氣和瀰漫的煙霧,邊忘記時間地談天說地。
這樣的環境確實具有其獨特的魅力。
美食與酒精,以及那圍繞周圍的氛圍,總是吸引著我的心。
同時,從年長者那裡經常能學到一些寶貴的人生課題。
然而,在這連串宴會中,有一件事讓我感到非常煩躁。
那就是長篇大論。
前輩們會反覆講著同樣的故事,投擲同樣的問題。
這讓我彷彿在聽一張瑕疵的唱片,被迫無休止地聆聽著不和諧的音樂。
既然對方不是錄音機,也無法更換或修理,更不用說用敲打的方式去修復。
我曾經自誓:「我絕不會成為這樣的大人。」
歲月流逝,今年我已經37歲。
自從搬到台灣後,我又認識了一些年長和年輕的朋友。
不久前,我有機會與一位接近60歲的年長友人共飲。
曾經的我對於長篇大論感到厭惡,但現在是否已經建立了耐性,或者已經能夠享受與長者寬容共處的時光,這已不再是一種痛苦。
從經驗中我理解到:「老人家喝醉了就會這樣」,所以我並沒有太多想法。
然而,隔天與他共進午餐時,他彷彿重新開始講述前一晚醉酒時的話題,並重複同樣的問題。這讓我深感恐懼。
午餐後我們一起去了咖啡館,但那不是對話的延續,而只是彷彿無窮無盡的故事又重新開始了序章。
我重新感受到對成長老化的恐懼,並再次自誓:「我絕不會成為這樣的大人。」
某天,年輕的朋友向我求助,我們一起去喝酒了。
我們邊喝酒邊談話時,我突然感到不安,擔心自己是否講話太長或重複同樣的話題。
這讓我想起以前女朋友通過電話說「我有話要說」時那種莫名的恐懼和不安。
隔壁桌酒醉的顧客的大聲喧嘩也逐漸不再入耳。
擁抱著內心的不安,我自問:「我是否已成為自己曾經厭惡的大人?」
這位年輕的朋友可能意識到了我的心情,也可能沒有,但他以非常舒適的節奏聆聽著我的話。
愈談愈感到成為「大人」的恐懼,以及由於關懷而希望將自己所有的經歷全部教導給他的衝動。
我已成為了一張壞掉的唱片。
他無法將我送去修理,也不會用敲打的方式修復我。
他肯定也在心裡誓言:「絕不會成為這樣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