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飛機之前,心裡便一直有種淡淡的感覺蔓延著,好像在害怕著什麼。或許是旅途的不確定性令人感到焦慮,也或許是離開家鄉的不安感。總之,我故作輕鬆好讓自己不再那麼擔心。我經常這樣,特別擔心那些看似細微的小問題,讓自己特別緊張。
機上的人大多滑著手機或是閉目養神等待起飛。我的座位是靠走道的一側。旅客陸陸續續坐定,而機組人員前後來回移動著,開始檢查起每排座位兩旁上的置物蓋是否扣緊,並確認乘客繫上安全帶。廣播中是機長模糊且帶有雜訊的聲音,空調的運轉聲參雜其中。一會兒眼前的屏幕挑轉至安全須知影片,而機組人員站在各自的定點,準備展示例行性安全演示。
飛機離地的那一刻,狹小的機身窗戶外,綠色的田與灰色的建物,還有在馬路上奔馳的車流逐漸縮小成一個點。隨著飛機不停升高,地上的景色越來越模糊,細微的雲絲逐漸掩蓋地面上的一切,而後白色的雲層變得更加濃厚,終至一片純白覆蓋所有。
飛機落抵舊金山時是早上十點,同行的旅伴順利的過了海關,只有我一人被海關攔下,帶到另一個房間去。早已聽聞美國海關的嚴厲,從關口被帶到小房間的路程雖短,但卻是步履維艱,那領頭的海關經過其他海關的位置時還有說有笑,全然不知他後頭的我是如何的煎熬。小房間內另外也有許多人等在那裡,每一個看起來也都是坐立難安的樣子。叫到我的時候,坐在櫃檯後的海關人員又在問了一次同樣的問題,就放我入關了。
之後我們再轉機抵達美國南部的喬治亞州時已是晚上六點。下機之後我們走了好一段路才來到領取行李的地方。坐上預約好的計程車,司機是個外國人,他跟我們閒聊了幾句,問我們從哪裡來,來美國做什麼,但我們都不是擅於閒聊的人,很快便陷入沉寂。此時司機打開音樂,開始跟著音樂哼起歌來,不知道是哪一個國家的語言。我望向窗外,稀鬆平常的建物與車流在此時披上一層異國的情調,充滿著一種說不出的神秘感,濃密的夜色很快掩蓋了一切,放眼所及是澄澈的黑,只餘車上螢幕所散發的藍光成為不多的光源之一,同行的旅伴都已低頭睡去。
抵達我們住的地方後,已經快要半夜了。同行的兩個旅伴一起住在另一棟房子裡,我則是自己一個人住。房屋的內部有一種老舊的感覺,但算是非常寬敞。進門後先是客廳,有三張黑色沙發,一人座和二人座的靠在牆邊,三人座的則是以L型的樣式對齊擺放。沙發的中間有一個小矮橢圓玻璃桌,前面對著一台小電視。客廳之後便是廚房,鑲嵌在牆壁上的櫥櫃白漆有些斑駁脫落,打開櫃子時還會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我打開所有櫥櫃,餐具鍋具大多都有些污漬,有一個水壺裡甚至還有著水,我想著之後看來是有許多清理工作要做了。轉進右邊的走廊後,右側有兩個房間,但都是上鎖的,左側則是浴室和我的房間。
時差的影響下睡意缺缺,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處在半睡半醒的狀態裡。我起床咬了幾口在機場買的漢堡,和喝了一些水,又躺了回去。完全沉浸的黑夜裡,令人有些害怕,於是我又起床來到走廊上打開燈,卻又覺得太過明亮,只得再次起身關掉走廊上的燈,改打開客廳的燈,在房間裡藉著一道稀微的燈光,才讓心中稍微和緩許多。除去黑暗的問題,又不知從何而來的嗡嗡聲響,噪音侵擾著耳朵。我帶著棉被來到客廳的沙發上躺著,想躲避那嗡嗡作響的噪音,不料不消片刻他又出現了,像是半夜在耳邊揮之不去的惱人蚊子。最後我從廚房拉了張椅子,靠在床尾,換個方向睡,才沒有再聽到那惱人的聲音。
正當我以為所有問題都解決後,毫無由來的一股強烈緊張的壓迫蜂擁而至,擠塞在胸口令人完全無法呼吸,我在屋裡快速來回踱步,就像坐在高速的旋轉咖啡杯上,感覺整個世界模糊成一道道光影,無法辨別。我抓起鑰匙,也沒戴上手機,就這麼出門去,在半夜也不知幾點的時刻用盡全力跑著,讓冷風灌入肺中,感受身體的劇烈喘息,直到跑到不剩下一絲體力。我氣喘吁吁佇立在原地,那股壓迫感消去了些許,但總感覺還是徘徊著些許,我順著原路走回,也忘記了那時候心裡在想些什麼,總之就這麼回到家,倒在沙發上又恍恍惚惚的睡去了。
不到清晨五點我便完全醒來,我來到廚房打開燈,將窗戶整個推開,帶有青草氣息的冷風吹了進來,我深吸一口氣,感到一陣舒緩,坐在地上就讓冷風這樣一直吹向我,呼吸著。四周熟悉又陌生,全暗的天色下彷彿伸手不見五指,這是哪裡又或是現在的多晚了,時差讓一切蒙上一層模糊的透影,而那股緊張的壓迫也在此刻悄然無蹤。
我回到客廳的沙發上,蓋著棉被,不多久又有絲微睡意襲來。我靜靜的聽著,透過廚房敞開的窗戶外,捎來原野的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