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鄉音》（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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櫃檯後面站著一位中年女士，和顏悅色地用英文招呼小桑。

「說中文嗎？」小桑笑問。

「當然當然。」老闆娘笑答。她叫程翡。「想點什麼呢？」

「都是廣東菜啊。」小桑細看菜單，「好久沒吃了，只有回台北的時候才吃得到。」

「妳是台灣來的啊？聽妳說話聽不出呢。我是上海人。」

「真巧，我祖輩也是呢。」老闆娘的友善讓小桑心頭暖暖的。

「對了，這家店我新開。我除了賣中菜，還賣珍珠奶茶。這裡是飲料的菜單。」

「珍珠奶茶？」小桑睜大了眼睛。

「是啊。我在加州受過台灣人的訓練，煮出來的珍珠要求很高的。我不只賣珍珠奶茶，還有其他飲料。想加布丁，或其他東西也可以。不見得只點奶茶。」

想了想飲料裡的糖分，小桑還是作罷了。「我點菜吧！我看妳有乾炒牛河，想來試試看。」

「剛好我店裡今天有進新鮮的河粉。這河粉一定要新鮮才好吃。」老闆娘在電腦上輸入選項。

「我之前在大道以西的川菜館也點過他們的乾炒牛河。」

「川菜館賣乾炒牛河？那明明是粵菜啊。」

「是啊！一吃，就不道地。」小桑笑說。

「我們的肯定道地。師傅是香港來的。妳嚐嚐，妳一定會喜歡。」

「那我就期待了。」

「我送妳一杯奶茶。」老闆娘笑著說，「很高興認識妳這位新朋友。」

小桑拖著行李箱，下了班機，在日本機場的免稅商店兜轉幾圈，找到了飛往桃園的候機室。

她找了一張椅子坐下，歇歇腿。候機室的旅客越來越多，說中文的口音都帶著台灣腔，無論中文標準與否。

聽著四周台灣腔的國語，小桑眼睛有點溫熱；雖然身未回到台灣，心已經回到台灣了。

飛機還等著起飛，她的思緒已經飛揚了。

在異鄉這幾載，五味雜陳。老鄉不見得挺老鄉，倒也不見得會害老鄉，有時卻讓她覺得不如不遇到，還比較不欷歔；有恩於她，和有損於她的，卻都來自海峽以西。

有的平常是朋友，無心觸碰到兩岸政治時，對方的斯文儒雅全無，換上一張戰狼的複製披甲；有的是好友，皆有默契不去提那一碴，就算提到了，也只是隨意聊聊就過去了。

良良莠莠，評斷自在人心。

飛機起飛了，又降落了。

小桑和好友之心在誠品書店裡逛著。與其說逛書店買書，倒不如說，沈浸在書香裡聊天。東南西北的聊，把闊別不見的這些時日，通通聊回來。

兩位女生嘰哩咕嚕地聊個沒停，一路到櫃檯前去結帳要買的書。

結帳時，小桑和之心還在繼續聊；結帳的女店員忍不住抬頭問了小桑一句。

「聽妳的口音，妳是不是從國外剛回來？」

小桑一怔，笑問：「怎麼，我的中文已經說不標準了？的確，我待美國好久啦。」

「不是不標準，我聽好多旅外的客人說話，都像這樣子。」

原來，鄉音已改鬢未衰啊。

口音，給一個人的話音紋了身；紋身的圖騰裡，暗藏著家族故事，訴說著歷史，也紀錄她的萍跡。愛故鄉的心，不因口音而改；鄉音，無法反證愛鄉之心，就是鄉音而已。

（完）

註：主人公小桑的名字Ｓ．桑，S for Stranger （異鄉人）。

_{完稿於5/18/2024}

後記 （寫於5/18）

不知不覺，我發覺提筆並非只是舞文弄墨一場。

題材敏感，不代表掩去罷了；不幸或有幸，我們都生活在敏感的時代，特別是這幾年。

我愛我的故鄉，我也欣賞對岸有才華的人。二分法乃武斷且非解答問題的良方，實際情況永遠比想得還複雜。

因為人。

在匹匹戰狼齜牙裂嘴咆哮之時，我仍看見那裡有善良、勤懇、才華的人們；我替那些人惋惜，也替他們祈禱。也願意和他們做朋友。他們的政府和人民應當被區分開來評價和審視，這也是中美角力中，近幾年美國提倡的觀念。

同時，也希望故鄉的淨土得天護佑，國祚長存。

後記 （寫於6/02）

寫完這篇小說後，正好發生國會亂象。

我還記得看見新聞版面裡，立委打成一團，我心裡又驚又氣又丟臉。

上一回看見立法院打成這樣，好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沒想到竟然又發生了。

眼看著不知敵我是誰的那些立委們，強行要通過的法案，真讓我人在海外，氣得要死，卻又無法可施。

眼看這一齣，比軍機軍艦繞台還要令人心驚，簡直是戰爭開始了，而且是直接在台灣內部、立法院開打。

相信天無絕人之路，祈求老天佑台，國祚長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