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書十一合集（一）－陳郡袁渙】

花了十個月的時間，我才把魏書十一走完。

這是一個以「山東世族」為主的傳記，背後的伏線則是曹操與曹丕之間的關係，還有跟稱帝相關的部分。我們將會看到曹魏世族各式各樣不同的組成，以及世族力量的根源。這個力量，就是他們的「天子選票」。

前面還不太懂，打發時間寫心得的可能有點亂，多包涵。

魏書十一第一人，袁渙。

這是一個正直但是不太有名的人。「但是」好像是多餘的。

一打開就很令人感興趣的是他的經歷。

「郡命為功曹，郡中奸吏皆自引去。」

「後辟公府，舉高第，遷侍御史。除譙令，不就。」

「劉備之為豫州，舉渙茂才。後避地江、淮間，為袁術所命。」

「術每有所咨訪，渙常正議，術不能抗，然敬之不敢不禮也。」

「頃之，呂布擊術於阜陵，渙往從之，遂復為布所拘留。」

有點長吼。

袁渙是陳郡人，當過陳郡功曹。然後被三公幕府徵辟，劈哩趴啦的總之他是沒去當譙縣令，前面那一串應該也沒去。為啥？因為你看後面的時間，就知道徵辟他的八成是李傕郭汜的長安政府。即使往前推個幾年都是政府大亂，人們忙著逃離首都，誰還去應召。

但是後面，袁渙很快的換了三個東家。

第一個是豫州牧劉備，那是大概197年，建安二年之後才能行。

當時袁術跟呂布都還在的。

一開始劉備舉薦他，結果他跑路了。

怎麼不跑？建安三年劉備都被呂布打跑了。

《英雄記》說，劉備從春天跟呂布打到九月，敗走。十月就帶曹操回來滅呂布。

袁渙並不是在劉備身邊任職，所以大概戰火蔓延的這大半年他就逃了。

劉備＝曹操勢力，跟徐州呂布打起來，老百姓往袁術那邊跑，也是合情合理的。

然後，他給仲氏帝袁術打工。

感覺沒有很正直啊？不過陳壽又說他一天到晚嗆袁術。

袁術不敢不聽。

他們雖然同樣姓袁，但陳郡袁氏跟汝南袁氏通常都當兩個體系。不過袁渙的爸爸滂，跟袁紹袁術的爸爸逢，曾經到同朝為三公這樣。

渙爸就是中立派，曾經跟張溫董卓去打過仗。

「滂字公熈，純素寡欲，終不言人之短。當權寵之盛，或以同異致禍，滂獨中立於朝，故愛憎不及焉。」

袁術不太敢得罪袁渙，我是覺得啦，畢竟這個時間點上他已經算是弱勢，都要去跟袁紹說皇帝給你做了，可能有點需要陳郡袁氏的支持這樣。

接下來，呂布也打袁術。

這個事情在《三國志》中，文字敘述主要都會寫在呂布打豫州牧劉備之前。

不過其實你知道，陳壽為人比較假掰。

司馬遷寫事情就很會現在這樣而且那樣各種各樣，說真的世界上發生的事情也不是那麼井然有序。

關於呂布在那邊的五四三，請參考【英雄呂布系列】。

至於袁渙巴巴的跑去？第一眼都覺得文人病發作。但這麼忠心，還有被呂布俘虜就投降的？還不止，呂布抓了這個陳郡名士，就說，你寫個文章批評一下劉備啊。

袁渙表示：要羞辱別人，都是要自己的德行勝過他人。如果用謾罵的，那只是在羞辱自己。而且我以前給劉備打工，現在又來罵他。要是我以後給別人打工來罵你，你覺得可以嗎？

呂布覺得很丟臉就不提了。

這段寫得真妙，袁渙不止嘴上說，其實就是自己用德行打呂布的臉。沒多久呂布就敗仗啦，死啦，袁渙就又換老闆啦。後來曹操軍中流傳劉備的死訊，大家都歡天喜地跟曹操道賀，袁渙就完全沒有表示。

其實三國時代講忠義的人很多，層次也各有不同。

袁渙這種應該比較算「節操」。

忠義的目標是「他人」，節操的目標是「自己」。

自我要求的表現，除了上班的態度，生活的態度也很重要。

「前後得賜甚多，皆散盡之，家無所儲，終不問產業，乏則取之於人，不為皦察之行，然時人服其清。」

袁渙也是很窮逼這樣。

他過世的時候，曹操也是哭了一把（曹操才是三國君主最會哭的）。

而且，下了兩道命令。

一教「以太倉穀千斛賜郎中令之家」。

一教「以垣下穀千斛與曜卿家」。

曜卿，是袁渙的表字。郎中令，是他在魏國的官職。意思是於公於私，曹操都非常尊敬這個人。

老實說，就現在角度來看，你不會覺得袁渙特別厲害。不過最後值得我們注意的是：汝南袁氏接下來基本消失在歷史上。

相反的，陳郡袁氏大紅大紫。

袁渙的家族，在清談界在儒學界，都是鼎鼎有名。在曹爽當政時，他們更是跟曹爽的五大寇對著幹。

兩晉，宋齊梁陳北魏齊周，都能看見陳郡袁氏的身影。

《隋唐天下群英傳》中的道宗初期首座袁充，也是陳郡袁氏，袁渙的子孫。

說到這裡，該結束了。

其實我不太認同「陳郡袁氏跟汝南袁氏是兩個體系」的概念。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門生故吏滿天下。袁紹袁術袁譚袁尙死完，這個家族就消失不見？

這是第一個不合理之處。

第二個就是上面說到的：袁術不敢得罪袁渙。袁渙並不是長輩，只是名聲比較好。而且汝南袁氏本來就是親袁術而遠袁紹。我的意思是，當袁術死後，袁渙降曹，兩地袁氏的合併跟轉移，很可能就已經開始了。

戶籍不是一個黥在臉上的東西。

兩漢書就常常在寫，某地某姓因為犯了天子犯了眾怒，直接把姓氏改掉報戶口的。

例如王莽的王姓，法正的法姓。

在汝南（袁術的地盤）被曹操征服，袁紹跟曹操的對立展開後……請問要跟袁紹攀親帶故，還是跟袁渙攀親帶故比較保險？

能預見未來的人不是多數，此外，曹操當下也不可能清洗汝南袁氏。但楊修的死因，為什麼有一個說法是：「他是袁術的外甥」？

楊修過世前後，曹操肯定在找汝南袁氏關係人的麻煩。

而那也是陳郡袁氏開始偉大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