擬把疏狂圖一劍《卷二 鋒戰于野》第五章 試探（四）

　　亂雲叟段濤，一名曾與凌雲生交手的劍客，雖然因凌雲生之病，段濤最終勝了，但凌雲生事後回憶，若真自己身體無恙，即便能與之拚個長久，可真能奪勝嗎？

　　凌雲生自然不可能印證這件事，但是段濤的出現，確實刺激了凌雲生東入中土的念頭。可以說，若非段濤開闊了凌雲生眼界，激發了凌雲生問劍之心，恐怕也不會有後來傳唱百年，凌雲生與無淵子於暮雲之巔的未竟一戰了。

　　可惜的是，直到凌雲生抱病回返西域，都無緣在見亂雲叟一面，萬般遺憾之下，凌雲生只能寫下與段濤交手經歷，留予傳人，希望有朝一日，《蒼雲變》能再對上那重逾山嶽的劍招。

　　藺飄渺站直身軀，任由冰涼雨水澆淋，卻澆不熄直望周北辰的目光之中，流露的熾熱之情。

　　兩百年了。

　　距離《蒼雲變》步入中原，已經闊別兩百年了。

　　此番東行，主要目的當然是了結當年，凌雲生與無淵子未分勝負的暮雲之戰，此外，對《蒼雲變》傳人而言，又何嘗不是一趟追尋祖師痕跡的探究之旅？

　　未逢《無痕劍》，先遇亂雲叟，這般巧合，冥冥之中似也應證當年凌雲生心路軌跡。

　　然而，周北辰的反應卻讓藺飄渺有些失望。

　　周北辰眉頭緊鎖，似在思索藺飄渺所說之人，但很快雙眉便舒展開來，重劍揮開一片雨水，繼續往藺飄渺圍攏。

　　藺飄渺失望地搖了搖頭，也不去看伺機而動的玄天弟子，擁劍豎在身前，他握劍之手並未用力，劍尖斜傾向前，直指陰鬱未開的天幕。

　　他發出一聲混雜數種情緒的嘆息，目光如登接天階，路漫漫兮，緩慢沿著擁劍硬質劍身，向上索求。

　　「也對，這是自然不過的事情。」藺飄渺眼神定在劍尖之處，兩眼餘光可見玄天弟子身上黑衣，如黑色潮水漲高逼近。

　　他握緊劍柄，濕潤雨水令木質劍柄格外貼緊掌心，語調陡然一改，盡是逼人銳意：「既不識亂雲叟，又豈認得──《蒼雲變》？」

　　藺飄渺眼神抽離劍尖，與正前方的周北辰四目交接。

　　周北辰瞳孔微縮，一股冷意捲上背脊。

　　「獻醜了。」

　　話音方落，藺飄渺一步邁出。

　　然而，似乎是受到傷勢影響，這一步踏得並不穩當，腳步踉蹌，歪斜不穩，整個人往泥地砸去。

　　周北辰猛然想起先前藺飄渺詭異的回擊姿態，心知眼前景象，絕非他那一劍之威造成，怪異之感油然而生，於是急聲喊道：「旋！」

　　兩名玄天弟子聞言，以腳跟為轂，重劍為輻，人如利輪轉動，急風陣陣裂雨幕，劍輪利芒捕雲痕。

　　藺飄渺終究沒有倒落泥水之中。

　　劍芒猛然自他身下綻放，宛若風中捲沙，無定無形，隨著他那將倒未倒的詭異步伐，左右遊走，上刺下擊，轉瞬之間，劍輪遭外力停下，兩名玄天弟子身上死角，新添數道鮮紅傷痕，雖不致命，可在雨勢沖洗下，格外刺痛。

　　周北辰已無心思關心同門，因為藺飄渺已經到他面前。

　　周北辰可以認定，這不是像《無痕劍》那樣防不勝防的快劍，而是一種變化無端，難以揣摩的流形之劍，就像身周無處不在的雨水，你能看得見雨水墜落，卻無從避免濕身結果。

　　究竟是在怎樣的環境之下，才能造就這般詭譎莫測的劍招？

　　藺飄渺看出周北辰眼神流露的困惑，不禁想起當年郎逸之逼迫他在雨中練劍的情景，終於明白那沒心沒肺的狼師，原來是別有一番苦心。

　　於是，藺飄渺用劍，用腳步，一一回答。

　　明明是近在眼前的擁劍，隨著藺飄渺腳步一轉，詭異出現在周北辰身後。周北辰急忙調轉身軀格檔，雙劍未曾交擊，擁劍急急而退，下抽，上挑，此刻已在周北辰肩上，直指頸脖。

　　周北辰側頭一偏，躲過橫削一劍，同時右手肘向上擊出，卻在打中藺飄渺胸口前，被藺飄渺以劍柄末端抵住。

　　周北辰肘部一陣痠麻，握劍之手一鬆，但強大意志力令他立刻重新緊握劍柄，雙手如畫半圓，順勢揮動重劍，掃向藺飄渺胸膛。

　　藺飄渺不見慌忙，身子往後仰去，重劍只是削破他胸前衣物，以為交換，擁劍以一種極其詭異的角度，貼著重劍刺出，劍刃碰撞，擦出點點星火。

　　周北辰手腕轉動，想藉重劍偏離擁劍軌跡，可是擁劍卻沾黏不放，擁劍在眼中不斷放大，眼看就要刺中他面門……

　　劍勢忽止，劍尖急速抽離，原來是藺飄渺猛然向後倒掠，人已在周北辰十數步開外。

　　周北辰沒有趁勢反擊，而是將視線帶往與藺飄渺相同之處。

　　破舊宅子門口，身披斗篷的巧荷就站在那裡。

　　「看夠了？」藺飄渺問道，踢了踢腳下泥水。

　　巧荷乖巧地點了點頭，一臉滿意地笑道：「奴還意猶未盡呢。」她歪著那張美麗顏容，輕輕靠著門框，接著說道：「不繼續讓奴大開眼界？」

　　周北辰盯著門後，毫無動靜，卻隱約可見薄如絲綢的白煙隨風輕曳。

　　「我不介意用劍真正幫妳開眼界。」藺飄渺晃了晃手上擁劍，向前走去。

　　巧荷呵呵一笑，搖了搖頭：「可惜時間到了，奴無福消受。」她將斗篷帽子套上，瞇著雙眼盯著藺飄渺看，「公子，有緣再會。」

　　只見巧荷手朝藺飄渺一抬，同時玉步一點，人如飛天紙鳶，轉身往破舊宅子後頭飄然而去。

　　藺飄渺早在巧荷抬手同時，已然快步掠出，可是他還是慢了一步。匿光絲借助雨幕遮掩，劃破他的臉頰，緊隨而來，是繫在絲線後方的玄針，藺飄渺不得不出劍將之打偏。

　　眼看巧荷已經脫身，藺飄渺卻仍朝破舊宅子衝去，周北辰緊跟在後，似要追捕藺飄渺。

　　兩人一前一後進入宅子內，轉瞬之間，藺飄渺揹著蓄鬚玄天弟子奔了出來，而周北辰則是另一名短髮玄天弟子緊跟在後。兩名玄天弟子已然昏迷，身上幾十處大小傷口滲淌鮮血，雖不會立刻致命，卻是凌虐手法。

　　藺飄渺趁對面兩名玄天弟子還未反應過來，一個旋身將身上之人朝他們拋了過去，隨即腳下一點，高高掠起，往巧荷消失之處追去。

　　兩名玄天弟子接下同門，帶往周北辰身邊。

　　「師兄，我們……」

　　周北辰打斷他的話，聲音藏不住怒氣，「救人要緊！」

　　他將兩名受傷弟子交給兩名師弟，回頭看向老舊宅子，宅子門窗冒出陣陣白煙，可見火光游曳其間，他忍不住握緊拳頭。

　　不一會，火舌四竄而出，宅子熊熊燃燒，試圖同老天抗衡，在雨中吞沒這棟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