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決定是一份難熬,也是一份解脫。難熬的是如何捨棄掉眾人眼裡看起來美好的一切;解脫的是那一天過後,這世界將會留下一個擲地有聲的聲響。是錯愕,對某人來說,卻也是巨大的噪音。她會獲勝,即便全世界都沒看到這個勝利的畫面;她會獲勝,她曉得世上只會有一個人感到失敗纏身的滋味。
「所以妳真的做好決定了?」藍坐下沙發,將波本威士忌打開,他不確定眼前這名女子是否清楚自己正在做什麼。
「嗯,非常確定。」
「這種事情可不是開開玩笑就算了。」
「我非常認真。」郭思婷的表情非常淡定,徬彿自己像是第三人稱俯瞰整件事情。
「那妳清楚後果嗎?」
「我很清楚。」
「那就好好喝一杯吧。」藍遞給了郭思婷酒。
「我也不是現在就要離開了。」郭思婷微笑。
「事情都準備好了,晚點會有個準導演人跟妳聊聊。」
「這種事情還需要導演?」郭思婷苦笑。
「要啊,每個人各司其職,才能創造令人無法想像的作品。」
「對了,藍。我問你喔。」
「嗯?」
「要是我沒跟你主動提這個建議,你會有別的戲碼嗎?」
「沒想到妳還有心思想這個。」
「說嘛。」
「我只能說妳的出現讓一切變得更好,當然我本身就有自己的打算,但我想妳跟大多數人都有一些誤會。」
「什麼?」
「其實大多數人都誤會了『繁星』的價值。」
「真的嗎?」
「它其實不是私人創作,你無論跟朋友出遊,或者一些工作交辦事務時,難道沒有用過雲端共享嗎?」
「你的意思是繁星就像是共享檔案,任何人都可以上去修改劇情?」郭思婷無法理解這個結論。
她瞭解藍腦子裝載著大量的計畫,如果這能換來一次華麗的終曲,她願意全權配合。最早認識藍的時候,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放蕩不羈的藍與她是大學的同窗,雖然有過一陣子曖昧期,但最終因為媽媽的干預,這段感情並沒有走到任何逗點就消失了。
由於身份的關係,她很難在北市的Bar隨意的露臉,藍曾邀請她到台中的Y軸樂園參觀。包場的關係,她可以恣意地在台下當個很久沒當的觀眾,她非常喜歡那酒吧裡的荒謬遊戲以及隨性的人生觀,好像進到了酒吧裡就可以拿回人生的主導權一樣。
那個帶著面具的主持人就像是會隨時吸收人們的靈魂一樣,那一天甚至有一名新人分享自己寫作被某一個人抄襲的故事,雖然這故事若換作別的場合並不會令人感到驚奇,但驚奇的是主持人鼓譟全場觀眾的能力。
就像是一齣荒謬又充滿戲劇性的實境秀,
雖說如此,
或許她的人生比Y軸樂園更為荒謬。
她是一個巨星,一個極欲想脫離星光的凡人。
她的母親將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留給了她,
當然也包括了遺憾。
遺憾裡頭夾帶著是希望、是夢想、是不會凋零的自私慾望。
所有過去沒有得到過的一切,
母親一一親手讓這一切在郭思婷上實現了。
美好的外表、一流的學經歷、顯赫的家世。
郭思婷所擁有的一切就像是母親內心的投影世界。
一切就像是棋盤上的佈局,一步一步,放下棋子。
難道郭思婷從來沒因此反抗過嗎?
人生不是應該就要追求自己想要的道路嗎?
不,正是因為反抗,才會瞭解母親的決心,
如此巨大、如此令人無法直視。
母親寧願可以放棄一切,用死相逼,
都要讓她進入已經安排好的康莊大道。
無論手段有多骯髒,無論手段有多偏激,
母親能做到所有的一切。
不惜生命、不惜代價、不惜自身有可能被唾棄的精神,
就像是拿著火藥的犧牲者。
火藥還沒引爆時,是世上最高尚的和平者;
火藥引爆時,是世上最無上的奉獻者。
無論如何,母親的思維、母親的作法是不容質疑與反抗的。
如果要,那母親會有一千種可以反制的招數。
『別忘了,妳是我生的。而妳的命,我隨時也可以收回。』
就像是舞台劇的台詞一樣,郭思婷可是從小聽到大。
所以對郭思婷來說,活在這世上的一天,
就沒有足以證明自己的時刻。
無論有多努力,無論做了那些事情,
那都不足以與母親那鐵血統治下的精神分庭抗禮。
因此,郭思婷的決定,是一份難熬,也是一份解脫。
難熬的是如何捨棄掉眾人眼裡看起來美好的一切;
解脫的是那一天過後,這世界將會留下一個擲地有聲的聲響。
是錯愕,對某人來說,卻也是巨大的噪音。
她會獲勝,即便全世界都沒看到這個勝利的畫面;
她會獲勝,她曉得世上只會有一個人感到失敗纏身的滋味。
「實際上,妳正在改變每個瞬間的結局。或者,作品本身與現實之間都以一種微妙的方式產生差異。」藍回應,此時郭思婷喝下了一口威士忌,隨著時間越來越接近時,她不禁有些興奮。
「總之,謝謝你。」郭思婷搖晃了一下酒杯。
「看來你沒專心聽我說什麼。」藍傻笑了一下。
「對不起,我難掩我的興奮。」
「好吧,妳想不想跳一隻舞,就當是告別。」藍走到黑膠唱盤機旁,緩緩放下探針,接著經典老歌的聲音溫暖了在整個房間。
「好啊。」郭思婷穿著典雅的洋裝,她將雙手輕輕放在藍的肩上。
「時間真是過得好快,上一次這樣──」
「大概是大學的時候了吧?」
「是啊……」郭思婷欲言又止地望著藍,接著說:「你有沒有一些有趣的故事可以分享,畢竟時間就快到了。」
「嗯,妳知不知道我實際上有老闆的。」
「這我真的不相信。」
「總之呢,我類似像是專案經理人吧,無論事情作得怎樣,都是要跟老闆報告的。」
「所以呢?」
「說實在我滿希望有一天能夠跟妳分享,如果當我們真的成功的時候。當我們的名聲不再只是地下的聲音;當我們的理念不再只是空氣中的塵埃時──」藍帶著別有深意的眼神,滑著華爾滋步伐。
「我相信,無論如何都會很好。」郭思婷點點頭。
「很感激妳的賞識。」藍用手劃了一個圈,郭思婷隨著他的帶動轉了一圈。
「對了,那一天你會在現場嗎?」
「我會的。」
「我會看到你嗎?」
「我看得到妳。」藍溫柔地說。
「我的心情很複雜。」
「那是當然的,畢竟,妳的決定可不是一般人做的出來的。好好享受吧,無論做什麼,最終別忘記初衷。」
那一夜結束時,藍與郭思婷難得地沒有說再見。
因為真正的離開,最好不要說再見。
否則對方的臉龐會不時浮現在心頭上。
藍要司機開往市內時,好多記憶中的故事都浮現了。
無論有多少故事在他眼前更迭,
那一夜晚上的轉變,是他腦海中記憶最深處的時刻。
這讓他對人的價值觀重新定義。
究竟,人是需要的動物,
還是被需要的動物?
正當藍要尹司機駕車前往指定地點時,黎維良站在Q-hotel斜對面的大樓頂樓上清掃著。華並沒有真的走進Q-hotel,兩人則是穿著打掃工的服裝,進入了斜對面的BrezzeH百貨信義店,搭著電梯通往頂樓。
「等等,我們在這棟樓做什麼?」
「把這裡清一清。」華開始拿起垃圾袋開始收拾東西。
「你剛剛不是說我們要去Q-hotel?」
「我說好了,一個資訊換一個資訊,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