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聊一下張魯的五斗米道。三國時其實被官方稱為鬼道。而張道陵也稱他驅逐的那些是「魔鬼」。到底誰是鬼？
五斗米教不是一個單純哲學性的宗教，按《三國志》的記錄，它是一種生活。陳壽本是巴人，這套記錄很可能不是他去抄來的。
細細看一下，沒幾個字的。
「教以誠信不欺詐，有病自首其過，大都與黃巾相似。」
這兩點都不是現代所知的道教所強調的教義。我書讀得少，誠信跟懺悔老實說，我首先想到的是基督教。
裴松之又提供了《典略》中關於治病的部分。
五斗米教對於來求助的病人，會先給他一個安靜幽閉的房間，讓病人在裡面反省自己的罪過。然後，五斗米的祭酒會帶人來，為病人禱告。
五斗米祭酒不是誰都能勝任，他們必須熟讀《老子》（即道德經）。禱告的方式，可惜了，並不是在房間外面大聲誦讀《道德經》，不然就「大法師」了。
祭酒會把病人的姓名寫下來，做成三道符令，告祭天地水三官。天官要到山上去，地官就埋進土裡，最後一道沉入水中。
完成手續後，病人家屬必須支付五斗米的費用。
陳壽則是說，入教就要支付。
我的立場向來不是誰錯誰對，而是都對。簡單說，當你生病去向五斗米教求助，看完病付了費，你就等於加入了這個教派。
附帶一提，張角則是用符水的方式：你的病好了，大賢良師就說你是受到護佑的，是太平道中人。你沒好，就說你信仰不夠堅定不夠虔誠，太平道無法幫助你。
很眼熟的技巧，對吧？
五斗米本身也是相當兼愛型的社會主義。
每個祭酒都像是一個里長或村長，他們會在自己的村里設置「義舍」，裡面有米有肉。
五斗米禁酒的。
中國文化而言，要禁酒其實不容易，也不太會有人去執行。與其說酒有什麼害處，我比較會想到「消耗糧食」的部份。
義舍的義食，任何路過的人都能自行取用。但就是吃到飽不能外帶，外帶就會被當地的五斗米鬼卒修理了。
鬼卒是外人對他們教徒的稱呼而已。
教徒犯法，可以得到三次的原諒。再犯就直接行刑，看起來是沒有什麼審理過程。
《三國志》的內容大概就是這些。
差點忘了，五斗米還有一個特殊處：「民夷便樂之」。
華陽這個區域，民夷雜處的比例在中國算高……本身就是一個邊疆地帶。
語言，文化，價值觀的差異，每次都這樣講好打高空喔。
我這樣說，小時候我的生活環境中，有原住民是很正常的。住在隔壁，一起上下學，老師也很多都是原住民。大家說一樣的話，吃一樣的飯，讀一樣的書。
我根本不會察覺到，這些人跟「我」有什麼不一樣。好啦，硬要說的話就是每次運動會的時候會發現：真的是輸到找不著北耶。
但是離開屏東之後，這些朋友就消失了。
我曾經跟過果陀劇團的一齣戲，就是在講這件事。老實說滿感慨的。
一樣是「南部人」，他們在大台北受到的阻力，勝過我不知道多少倍。接著我發現南部人最好的北部朋友其實就是宜蘭人。
南北差異？呷賽啦，就是城鄉。
好到這邊我們首先知道，「民夷便樂」只要在大家都很純樸的情況下，不難達成。很不幸的是我讀了《華陽國志》。
華陽就是天府，是一個大漢朝底下的邊疆，卻以天朝人自居的區域。（天府這詞好好用喔）欸有那麼點台北高雄感，或是北京上海感。
五斗米教要在這裡「民夷便樂」，沒那麼簡單耶。
題外話，漢朝的江東地區會比較簡單的感覺，但江浙集團選擇屠殺。喔抱歉當年叫三吳地區，還不叫江浙。
題外之外的是，或許該這麼說。
五斗米只是天師道的一個分支，上回說了。另一個分支到很久很久以後才正名，不過現在讀起來，我倒覺得他們一開始就是兩家沒錯。
我說的是「正一道」。
說張道陵故事時，這張牌找不到地方打。
「人主於晝，鬼行於夜，陰陽分別，各有司存，違者正一有法，必加誅戮。」
這就是張道陵跟六天魔鬼畫下的道。跟今天正一道對「正一」的解釋相符。
「正以治邪，一以統萬。」
正一道也是相對注重「降妖伏魔」的教派，茅山系就是正一道的。
上一回我才在說，張道陵死後，天師道可能就分成兩派，其中一派被官方，被郤儉奪去。這樣順一下，官方的可能從一開始就是「正一」教派。
那個鎮壓根注重律法的概念是相符的。
回想漢中張魯甚至可以帶著巴人一起投靠曹操，五斗米教的治理相對柔性應該是可以理解的。
忍不住嘴一句：劉備也是一個非常有這種宗教性的統治者。
你看上次張道陵的故事推論，東漢甚至可能有大量的印度移民進入蜀地。那已經超越蠻夷，被當成魔鬼的程度了。就是說，生活在中國比較沒感覺，但其實人類「鄰近地區」的語言文字，都會有一些相近之處。
而歐亞大陸上的文化核心有很多個。
從中原幅射出去的中文，從印度幅射出去的梵文……還有更多啦我世界觀不好。
華陽不僅僅是這兩個同心圓的外圍交會地，南端也跟「越」有所連結。
西北也跟羌有交集。
沒，我沒老是要說巴蜀漢好棒棒。但就是透過這些東西，逐漸理解「大禹分九州」、「成立互助會」之後形成的中國，不只是中國。（人皇那個真的太不可考了。）
中國歷史最大的幹話之一，就是明明大家都知道人類的文明沿河而生。這個國家那麼大，河流那麼多，文明起源根本不可能只有黃河。
要把這些原始文明連結成一個互助會，更是超級不可能的任務。都不要問別人你看台灣史就好。
退一步說，大禹跟他之前的事情，虛無縹緲。
殷商的統治範圍，也是有待商榷。
但周朝確實做到這件事了。
應該有聽說過，殷商之前的中國史是周人捏造出來的說法吧？
周的方法說起來也不難：血緣老鼠會。周禮的基礎就是「婚姻」。
對我來說這就是把殷商的統治方式倒過來做。
我自己對殷商的解讀是：商王的「後宮」，本身是一個國際議會。這算五四三沒有實證的東西，不過就是這裡有趣。
我對中國史的認知仍然很淺，但我目前也依然覺得這些東西很有趣。這是一套近三千年的龐大集體創作，遠遠超過世界上任何一個創作體系。
看不完，全免費，考試還可以幫你拿分數。
你說對薪水收入的幫助？啊不就跟魔戒哈利波特漫威一樣，你看那些是為了發大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