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在《戰地春夢》寫道:「生活,總是讓我們遍體鱗傷,不過後來,那些曾經受過的傷,終將長成我們最強壯的所在。」
只是我覺得,受傷的感覺,因人而異。
情緒敏感的人,如高腳杯玻璃;粗線條的人,如強化玻璃。
我問在醫院擔任護理工作的女兒,搞定一個癌末病人比較難,還是搞定一百個高中生比較累。她想了想回答,搞定一百個高中生比較累,但一個癌末病人加上一個囉嗦難搞定的家屬,應該是跟一百個高中生一樣累。
「在工作中,與人對話的頻率和能量,決定你的喜怒哀樂。」
這是我在這兩天國際文化交流營隊活動結束後的感想。
對話的語彙,是文化的組成。用什麼方式對話,就會決定交流的結果。
在營隊活動過程中,原本活潑多話的二個臺灣高中男孩,與五個美國高中女生同一組進行DIY活動時,變得沈默不語。一個背脊貼在椅背上往後坐,椅子與桌子的距離有點遠,一個拱背低頭眼睛往下看,面無表情。這樣的身體姿態和表情,是封閉自我的對話語彙。
一段上坡的路,一個臺灣人可以單獨跟一位美國高中生邊走邊聊天。當一個美國高中生走進三個美國同伴的群體後,那位原本還能開心聊天的臺灣人,頓時講不上話。
「老師,美國學生沒有問過我的意見,就私下換帳篷,這樣很不尊重人耶,我可以現在回家嗎?」一位高中男生跑氣噗噗地來跟我抱怨。
沒想到花了三十分鐘跟他溝通之後,其他人被迫換帳篷的憤怒,如營火晚會的火,延燒地如此旺盛。
我回想起女兒十六歲剛到加拿大交換學生時,她所就讀的高中沒有幾個華人。午餐時刻的餐廳裡,放眼望去沒有相同種族的人,自己的英語也還沒那麼流利,大E人的她(MBTI測驗屬外向型人格)內心害怕的程度,盤算是不是要拿著午餐躲到廁所裡吃。而這樣的天人交戰,竟長達一個星期之久。
女兒終究是撐過一個學年(九個月)。
文化交流營,只不過二天而已。
面對人數較多的強勢文化中,選擇怎麼與人相處,是一門藝術。單獨來報名的臺灣學生,年紀小的只能自己默默地獨處,我問他:「還好嗎?」,他答:「還好,反正明天就回家了」。年紀長而且英語流利的人,則選擇找短暫的機會跟一、二個美國學生交談。
所謂的「交流」是一個目的,但不見得是最終必然的成果。
我跟被迫換帳而氣噗噗的學生說:「你因為別人任性的行為而生氣,這也算是一種交流的過程,現在深呼吸,去喝一杯西瓜椰子汁降火,想一想,如果真的要回家,就回家吧!」
原本幾個吵著要回家的人,留下來了。
那位背脊貼在椅背上的學生,請爸爸第一天晚上來接他時,爸爸微笑問我:「小孩怎麼突然說要回家了?」。我誠實地說,二群不同文化背景的高中學生,要在短時間進行交流,確實會有點難、有點辛苦。
「生活,總是讓我們遍體鱗傷。」
傷者選擇怎麼處理傷口,是吹一吹,還是撒鹽,才是真正生活的藝術。
是溝通的藝術,是處事的藝術,是療癒的藝術。
而這些累積的藝術,終將長成我們最強壯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