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菜園：耀旭在尼爾森之三

初見印象

日照充足，是種植蔬菜最重要的考量。因為絕大部分的蔬菜都需要日照。

我家後院占地甚大，但此地的庭園設計，習於將果樹沿著籬笆種，菜園在籬笆下或靠近房子，把大部分空間騰出來做為草坪，便於兒童嬉戲玩耍。

後院最大片的菜園在北側籬笆之下。但鄰居屋頂與兩家之間的圍牆遮住陽光，地理位置並不理想。八年多前入住時，菜園已然荒廢，泥土黏且硬，連雜草都難以存活。我放了幾十包Compost與泥土攪拌，種植菜苗之後，又做環境酵素來澆灌，鬆軟泥土。

左側菜園，一早即沐浴在晨光中，只是夕陽西照時，高大的飛嬌果樹創造了一大片陰影。陽光最充足的是雙人套房前Deck下方的菜園。前任屋主種植一棵葡萄。剛搬進來時，只見葡萄樹下南瓜的翠葉黃花爬上了Deck，左側爬豆的紅花綠葉中有綠色豆莢躲藏其中，濃密的藤蔓之下白花海芋露出小臉來。

激情漸萌

雜草從前院拔到後院，拔了一圈，一個月前才拔過的地方，草又長高了。然後又得再做一次。我不太能享受這永無止盡的差事。我寧可種些比草還可愛的南瓜、蠶豆等。

拔去檸檬樹旁雜草，冬天種些茼蒿、白蘿蔔與蠶豆。收成不惡。Blackcurrant下前屋主留有韭菜，我把韭菜往無花果樹下移植。在院子四處種植南瓜，如前院新種的蘋果樹、李子樹下，後院無花果樹下，乃至茶樹下，藉以覆蓋土地，制止雜草，南瓜的花葉、果實也比雜草美。

北側籬笆下，陰涼潮濕。拔雜草時，發現雜草長得蒼翠肥壯，想必相當肥沃。於是我在原是雜草的籬笆旁、果樹下種蠶豆，既可減少雜草，暮春十一月間又有蠶豆可吃。 蠶豆生命力強，不挑剔生長環境，日照少或貧瘠處都能生長。當它們長得一兩公尺高時，即可獲取更多陽光。且蠶豆根部能製造磷肥，種了蠶豆之後，土壤會更肥沃。

業餘種菜者大概出於一種激情，激情過後，也許就沒那麼熱中了。

我在住家附近Kingsford Drive散步時，路過一處亞洲人的院子，他們在不算大的前院，種植甜柿、柑桔、香蕉、枇杷等，樹旁種了苦瓜，還為它搭起小巧的棚架，在各角落種植蔬菜，夏天時，南瓜與瓠瓜爬滿所有的綠草地，與其他紐西蘭人嬌花鮮妍的院子大不相同。但是今年冬天路過，只見菜園一片虛空。他們的激情大概被甚麼消滅了。

也許因為照顧菜園並不輕省，不能放著它幾日不做。盛產時，自己吃不了那麼多，送人別人也不見得喜歡；有時勤奮耕耘，也沒有收穫。尤其冬天，泥土寒凍，萬物生長遲緩，人們就讓土地與自己全然歇息，甚麼也不種了。

外子耀旭來尼爾森之前，我種了一些綠花椰菜、白花椰菜、高麗菜與蠶豆這些無畏寒霜的蔬菜，任它們隨意生長。如果一周不下雨，澆點兒水。懶得拔草，任其自然生長。無花果附近與橘子樹旁，甚至不再拔除雜草。我看它們已經長得很豐厚，難以拔除，除非把整塊泥土翻過來。

激情再起

初次擁有自己的庭園，耀旭燃起種植的激情，使我們的菜園有了不同的面貌，我們也在種植過程有所學習。

蒜頭是我的最愛，一公斤60元紐幣，他一來我們就去買蒜頭，兩人並肩在蘋果樹下種植。我喜歡蘆筍，蘆筍在尼爾森也貴，幾位朋友都種，耀旭新闢了一個專區種植蘆筍。

他來尼爾森時正值八月，冬天蔬菜奇缺。自己長出來的佳目菜擠在一起或分散四方。他施展巧手，把佳目菜移植到同一處，不久，肥碩的佳目菜，就是主要的蔬菜來源。他的手掌很大，指頭甚粗，卻非常靈巧。移植時，菜苗連著一大塊泥土挖起來，又掘一大坑洞，把菜苗鬆鬆地安置，難怪蔬菜在他手下長得如此之好。

他不仇視雜草，也不會因雜草難以應付而放棄。我說，「我不知該如何拔除橘子樹旁、無花果樹下豐縟的草地。」他在無花果樹下挖幾個坑，種植甜玉米苗；整理橘子樹下蠶豆苗周遭雜草，讓蠶豆有成長的空間。蠶豆、玉米長大了，自然遮蓋雜草，於是那兩塊地方都成為菜園了。他說，「留有雜草也無妨啊！」不知是否因雜草能保持水土，或者雜草也是生命？

檸檬樹與 Deck 間，本有一堵鏤空木牆，為隱私而設，卻也製造不少陰影，不利於蔬菜生長。他二話不說直接拆掉這牆，此處又是新增的菜園。

靠近籬笆的菜園，連接一大片的長形菜園，其間須留好幾條「腳路」，讓人行走，去施肥、拔草或採收。泥濘濕滑，且能種的面積自然變小。他放一些木頭取代「腳路」，行走不致採到泥巴土地，乾爽舒適，能種植的面積更是激增。我從沒有想過可以如此做呢。

我在檸檬樹後側日照不佳處種植許多蠶豆，蠶豆後方，日照更少，因此我種植喜愛陰涼的花卉。他把花卉移植到前院花圃，竟在此處種植萵苣。

看他對拓展菜園如此熱情，我告訴他，「後院最適合的菜園，其實是這一大片草地，它避開北側籬笆與西側飛嬌果樹的陰影，日照最為充足。你如果那麼想種菜，我們可以在草地上創造菜園啊！」在不適合的地方拚命種，辛苦照顧，也難有好收成啊。

我們去幫寧斯參觀各種建造菜園的材料，最後他選擇了黑色鐵片，一片片連結，用木頭固定，釘上釘子，圍成自己中意的台灣地圖。去LANDSCAPE買泥土。我們發現compost居然比泥土便宜，因此我問櫃台小姐：「能直接在compost種植蔬菜嗎？會不會太肥沃？」她說「當然可以啊！」以前常看到讓人直接種番茄的compost包，朋友也如此種。後來，耀旭意猶未盡，又再建造另兩處菜園，不過我們這回買泥土回來填，要測試生長情況。

填Compost的菜園，耀旭先種了白色花椰菜與草莓，其後再種番茄。我們發現白色花椰菜不僅沒有成長，反倒漸漸發霉枯萎；草莓停止成長，番茄葉子呈黃色，都病懨懨地。只有我種的甜豆長得胖壯，開花結果正常。白花椰菜已無可挽救，番茄移植到其他菜園，也不如本來就種在他處的。

直接種在compost，對某些蔬菜是致命的。賣家的建議未必可以採信。被栽種在不良的生存環境，大致決定了它的命運呢。

耀旭搬運他處的泥土來和compost攪拌，重塑泥土的成分，再種植甜玉米，甜玉米高大壯碩，果實飽滿。

我請耀旭把前任房主種在籬笆下的韭菜移植到新菜園，讓它享受全日照。不料它們竟不賞光，日漸乾枯。應是日照問題。很少蔬菜不愛日光，但也有例外。請耀旭再度把韭菜移植到檸檬樹後面，那兒只有晨光照臨。經過一段時日，居然長得青翠茂盛。

耀旭喜歡把不同的菜種在一起，說是生物多樣性，但我發現番茄種在佳目菜旁邊，長得不好，草莓也不喜歡白花椰菜，於是我們上網查詢得知：番茄和甘藍家族互斥，卻可保護蘆筍對抗甲蟲等。玉米、南瓜，豆子、黃瓜可共生，萵苣和草莓亦可。需要學習的可真不少呢。

激情熾熱

若種子可直接種在泥土中，例如甜豆、爬豆、南瓜和蠶豆等，我買種子來種。若種子甚小，育苗不易，我買菜苗，容易存活，能較早採收，例如萵苣、番茄、節瓜、小黃瓜、青椒、紅椒等。

耀旭熱中育苗。幾乎甚麼蔬菜都育苗。

他最喜歡萵苣。我把萵苣當生菜沙拉，幾莖葉子就是一盤；他卻要當青菜炒，需一大把。他想種很多萵苣。

他用盤子培育萵苣與大白菜幼苗，它們長得像一盤綠草，又像細細的針那麼小，數量多得不可勝數。我無法轉種這麼渺小的菜苗。他耐心地挪動分散，讓菜苗有較大的空間繼續成長；稍大之後，一棵棵移植。種在檸檬樹下，籬笆之下，連陰涼少日照之處也種。

每天一早起床，撥開窗簾，映入眼簾的就是檸檬樹下一大片萵苣，我們時時含笑觀看，懷著無限期待。我說，「 一眠長一寸，長得好快啊！」他嘆說，「那麼纖細幼小，甚麼時候長到可吃呢？」我說，「稍大一點，就可以採外緣葉子來吃，要不然都長大了，吃不完，還兜不走呢！」果然大盛產，自己吃不完，送鄰居，送朋友，也送不完。

我們本已購買12株番茄幼苗，他還培育出四十幾棵番茄苗，許多南瓜苗、黃瓜苗、爬豆、矮豆苗、甜玉米，又在果樹下、茶樹下、花卉旁撒下無數的南瓜種子。

鄰居、朋友來訪，請他們選擇自己想要的菜苗。最後他仍然把四十棵番茄種在園子四處，菜園子、果樹下、花卉旁都可看見番茄的芳蹤，他說，他不忍殺生。我以為育苗正如育兒，付出有多少，愛就有多深！

他在籬笆下種植一整排爬豆，讓它們沿著枯枝攀爬。也種他所愛的甜玉米，又有在地上爬的南瓜。 前院甜柿樹下、酪梨樹旁也種南瓜，後來南瓜的藤蔓霸佔了草地，不僅後院如此，前院亦然，那誇張的情境，絕不輸給Kingsford Drive 的亞洲人家了。

2024年一月我回台灣後，發覺超市蔬果甚貴，下手稍微遲疑；他卻經常對我訴苦，「園子的番茄、無花果、小黃瓜、節瓜、爬豆、甜菜根，多到送不完，吃不盡，怎麼辦？」三月返回尼爾森，桌上擺著我所愛的蒜頭、紫色的蜜李、葡萄、桃子、無花果與好幾盤番茄，簡直是豐年祭。入秋之後，他採收的南瓜不知有多少，一次一桶送給鄰居、朋友們；帶幾十個去教會，朋友餐敘，帶一箱去分送；放在屋前草地上，免費相送。

然而今年尼爾森夏日，遭逢嚴酷的乾旱，不知他費了多少時間、心力與珍貴的水去照顧這些植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