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和又萱Abby @abby_chao_ 見面就直接約在威尼斯的港口,先前我們只有在網路上用訊息稍微打過照面,那時候我們不過二十二、三歲,也都是首次拜訪魔幻水都;記得那個冬日週一我們兩個人聊起天毫無窒礙,一起在迂迴潮濕的巷弄裏迷路兼散步,用盡全力張開肌膚毛孔吸收面具嘉年華的樂音,夜深了也捨不得閉眼忘卻大運河上的燈火星光。
認識的這些年來她一直在文字的場域持續耕耘,狹隘一詞我不曾在Abby身上看過,她有一種乾脆大器的幽默感和命中紅心的批判力,難以形容她書寫的節奏,如果要用一首歌描述,那會是alt-J的Something Good。
《寂寞作為一種迷人的慢性病 Loneliness is a Symptom of Chronic Desire》散文集由愛情、生活、慾望和力量四個章節組成,收到書的第一個晚上我就迅速讀完,可能是和Abby年紀相仿,這書讀起來的共感是很迅速蔓延的,書裏走過托斯卡尼的小屋、台北破國宅和胡志明市街口,像是八點檔單元劇一樣荒謬地展開,驚詫莫名的同時會心一笑,你想抱怨說這什麼爛劇本啊但卻口嫌體正直地等待下一集。
而這些瑣碎被Abby用一種單口喜劇的精簡韻律寫下來,失戀的鼻涕衛生紙、煙蒂、咖啡渣、女性主義以及瘋狂萬花筒化作文字後找到微妙平衡,點點滴滴陳列在一本夢境才有的——由Bridget Jones、Luca Guadagnino與Yorgos Lanthimos共譜的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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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ubject that we have been studying all our lives is how to bid a farewell properly.”
書裏其中一篇關於患上失智症家人的章節,讓我在半夜讀地眼淚撲簌。人生一晃朝夕即逝,深知最好的道別不是擁抱不是親吻,也不是包裝得體的禮物或是洋洋灑灑一封長信,而是把握好相遇時的每一分秒。
在二字頭的末班車,想想一路上還是搞砸了很多事情,十九歲未完成的故事仍然擱著,身體狀況不怎麼健康也還沒成為多年前訂下的想要成為的人,連精神科藥物又換了一種;而在這個海濱活動略荒涼的後疫情夏天,我也正巧結束了一段五年多的感情。去到一個地方、享受一頓佳餚、與一個人碰面,我們永遠不知道當下這些際遇會不會是此生最後一次。
現在我心中的遺憾是一襲吞噬努曼諾爾的巨浪。
不過這樣子也沒關係。
自責也罷、懊悔也行。
但被大水覆住前要用力吸飽一口氣,然後別停止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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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寂寞作為一種迷人的慢性病》正式發售之前,Abby和我抽空小聊了一下,她說書裏有個我們在威尼斯的小彩蛋,也節錄了一句我曾說過的話,早已忘記自己當初說了什麼,看完書再翻過先前的筆記之後,的確找到了一些對話殘片,取自當時著手的一部短篇小說:
“You're a sight to behold.”
“Sometimes I think we ought to be immortal.”
(一名瀕死的殺手在將亡之際也沒有足夠的勇氣向愛慕對象傾吐真言,最後他在過去旅行最喜歡的一座廣場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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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生來有一套裝備,在每一場戰鬥中它們會稍有破損,停下來修復並不是因為要再表現得光鮮亮麗、完美無瑕,而是勉強補起那些破洞的盔甲和盾牌之後,能再面對更多的戰鬥,也許依舊踉踉蹌蹌,也許仍然狼狽不堪。
如果你像我一樣是很容易陷入情緒拔河的人,或是如果你有邁入三十歲前的焦慮、如果你是完美主義者、如果你愛唱歌跳舞大笑、如果最近很恨老闆、如果你是女孩、如果你正與親愛的人相擁、如果你經痛又失戀,來讀讀這本書。
當你僅僅存在,是與宇宙天體的一樣運行著。
那是美好平凡且不朽的。
(本文撰於2021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