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對於我來說,是必然的選擇,也帶了一點「逃」的意味。
那時候,走得很匆忙,離愁別緒都來不及觸動我的神經,在一場又一場的短聚後,轉眼間已經到了機場的出境閘口。
對於香港,我只留下愧疚。
以前在中文系混日子的時候,讀過唐君毅先生的《說中華民族的花果飄零》,當年讀得先生弘揚中國文化的堅毅,可沒有大志的我,在半空中只剩下一片花果飄零的淒涼,也沒有要靈根自植的自覺。
想來想去,我對香港是沒有多少個人情感可言的,街道的名稱記不住幾個、從來不聽廣東歌、也不看港產片,甚至對香港的人事都帶點鄙夷。討厭人滿為患的地鐵車廂,討厭半夜深水埗的溝渠味,討厭讓我崴腳的石板街,討厭簽約前一天有人跳樓也不減租的長樂,討厭冷氣太大的商場,討厭開在工廈的「隱世」咖啡店,討厭每天傳來的壞消息,討厭晚上窗外燈火通明的高樓,討厭走到油麻地電影中心的那段路。
然後,就像某一套家庭倫理劇所演,吵得面紅耳赤的家人大喊:「你要是出了這個門,就別再回來了!」
香港,我如此用心地厭惡著的一個城市,再也回不去了。
某天整理的時候,我才驚覺自己丟失了一本書,又偷了一本朋友的書越洋到英國去,分別是夏濟安先生《黑暗的閘門:中國左翼文學運動研究》和費茲傑羅的《夜未央》。
《黑暗的閘門》其中兩章節是研究魯迅文學,書名更自出自魯迅先生的作品:「自己背著因襲的重擔,肩住了黑暗的閘門,放他們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此後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
從香港捎來的壞消息,昔日抗權的恐懼,像永遠不會完結的夢魘,偶爾折磨著到了英國的我。我知道,世界上根本沒有寬闊光明的地方,自由的生活實際上也談不上幸福,背棄同伴的人,也沒有資格合理的做人。這一點,魯迅先生可能也知道吧。
斷捨離,最難一步是擺脫執著......(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