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亮起前的一至兩個小時之間大概是夜班櫃檯最閒散的時候,幾乎不會有旅客進出或者打電話到櫃檯提出各種問題與要求。
但秀美寧可讓自己忙碌些,一部份是接觸人群是興趣使然,還有更要緊的,每當空閒下來,就開始想起教授的種種。
旁邊還有男同事在,克制著別沉浸到自己的遐想中,但腦中還是閃過許多跟教授在畫室認識起的許多回憶。
第一次遇見教授是離她的租屋處沒多遠的小巷裡,遊客罕至平凡無奇的巷子,當時她剛下渡船提著許多畫具要回租屋處。
在轉進租屋處所在的小巷時,被傍晚美麗的夕陽與天光吸引,於是冒冒失失地就撞上剛好轉出巷口的教授。
抱在胸前的畫架、畫筆、畫布、顏料等東西因此掉落一地,記得當時還發出一聲尖叫,嚇到了被她撞上的教授,差一點就把顏料灑在那一身西裝上。
沒想到是教授先向她道歉,接著還幫忙收拾地上的一團糟,因為刮破袋子讓她沒辦法一次抓起零散的全部東西,最後還幫她把畫具一起拿到租屋處前庭。
秀美在庭院向教授道謝又道歉時,教授突然就問她是不是美術系學生。
她直搖頭說不是,告訴他繪畫只是單純興趣。
當時教授留下了名片給她,表示他在大學教授美術,同時在這附近剛好也有一個教學用的畫室,歡迎秀美有時間時造訪。
秀美接下名片,一個不太常見的姓「古」,那地方她也清楚,是臨海且人少的靜巷,只是沒想過裡面會有畫室。
但她知道,不管是大學學費或是繪畫教室的學費她都負擔不起,況且她的時間幾乎都被各種專職與零工佔滿。
忙碌且經常疲累到極點的生活讓秀美很快就忘記發生過這件事。
可大約在一週後,秀美又在門口遇見教授,當時是清晨天剛亮沒多久,剛梳洗好的她正要往早市去,就看見他高大的身影在外徘徊,同樣是西裝筆挺地,是她先上前向教授打招呼,為的是再次致謝。
教授還是一樣彬彬有禮地回應,說自己只是有在晨間散步的習慣,無意中走到這兒遇見,並不是來要求道謝的。
可秀美知道這次不是偶遇,從幾度來回慢步並不時看向前庭深處的模樣就能知道。
她不知道教授有什麼目的,不想打擾住同棟的房客,於是邀教授一起到早市去吃早餐。
教授答應了。
在市場裡擁擠又悶熱的魚鮮店點了常用的魚料理招待教授,卻發現自己做錯了,不該一頭熱地想讓這幫過忙的人喝上自己喜愛的熱魚湯,夏天在市場裡穿著成套西裝喝熱湯實在是太為難,而自己卻穿著輕薄無袖的小洋裝,她看見教授額頭不斷冒出汗水。
只好又道歉。
實在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失常,自己經歷過這麼多旅客,應該早就要預想到這種根本稱不上細節的明顯失策。
但教授還是從容地對她笑,沒有露出一點嫌棄,一邊拿著手帕擦汗一邊問她:「怎麼都沒看妳來畫室走走?說不定有機會可以交換一點意見。」
「我沒那麼厲害,只是自己看書亂學的,畫得亂七八糟。」
「繪畫沒有什麼好不好,剛好我最擅長的是油彩,又不想當老古板,所以想多聽聽年輕人意見一定能學到一些新的觀念,沒有別的意思。」
秀美有些訝異對方會記得那天灑落的畫具與顏料都是油彩所用。
「現在是夏天工作有點忙不過來,而且油彩的材料都好貴,我又貪吃,怕會負擔不起學費。」
秀美盡可能委婉地表示自己在時間、經濟方面實在都不允許閒餘地上畫室學畫那樣奢侈的生活。
說到時間才想起來還得趕著去買菜,然後就準備要上班了,因此不顧形象地匆匆把魚湯給一口氣喝完。
然後對教授抱歉,說她得趕著上班。
沒想到教授搶著結帳,堅持不讓她掏錢。
本來是想表達謝意,卻又因此虧欠人家。
「妳帶我發現這麼好吃的料理,感謝妳是應該的,我在這邊混了好多年連市場都沒進來過,很棒的新體驗所以妳別客氣了。」
時間不允許再互推下去,秀美只好先接受,先前拿了名片,總能找出時間上門回禮,於是說:「謝謝古教授,我一定會找時間去畫室參觀。」
「說到這個,對不起,還不知道怎麼稱呼?一直叫『妳』實在很失禮,上門來實在不知道怎麼跟助理交代。」
「教授可以叫我秀美就好。」
「秀氣、又美麗的意思嗎?」
她有點不好意思地點頭,回他:「就是那兩個字。」
秀美記得那西裝筆挺的教授拍拍她的肩,對她說:「帶男朋友一起來。」然後就轉身離去。
穿梭在市場間想著剛分手不久的男友為何令她無法忍受之際,一邊採買食材,一邊想著該帶什麼禮上門去拜訪,不失禮、又負擔得起的那種。
後來,真帶著禮品上門那天,她才覺得自己想多了,或者是想少了。
提著一袋芒果到畫室拜訪時教授正在為戶外陽臺上的植物澆水。
教授跟她想像中的一樣,是個正人君子,在破落小巷間立著的確實是間不折不扣的畫室,而且風光優美,在陽臺就能眺見無垠的海。
教授讓她入內參觀,裡面的畫材應有盡有。
秀美注意到呈半圓狀排列的許多畫架上都有人像畫,媒材不同、風格也各異。
教授解釋,那是每個學員各自的創作,所有學員的畫都會留在這兒,到學程結束,讓大家自由地討論、交流各種意見或心得。
她開始羨慕起來,希望自己也能這樣跟許多繪畫者齊聚交流。
「秀美想來嗎?」教授突然這樣問。
有點不知所措,只好直接了當對教授坦言,自己沒辦法負擔學費,而且得打工賺錢。
沒想到教授突然發出開朗笑聲。
還感覺奇怪時,教授對她說:「我是想問,秀美想不想來擔任模特兒。」
教授的問題讓秀美突然起了警覺。
而對方似乎看出她的疑問,於是對她解釋,畫室學員都是公開對外招募,人像畫是這下季的主題,這是學員的期待,也是他一直以來隱而不宣的弱項,想趁此機會跟學員互相學習。
缺人的原因是原本的模特兒畢業後就到外地工作了,臨時很難找到應徵者。
「如果秀美不放心,可以帶朋友來沒關係的,當然這是有給薪的,車馬費也會有補貼,我在這一行待太久了,秀美可以去打聽看看,我想信用一定是沒有問題,我還想畫到手抬不起來為止。」
教授那略帶稚氣的笑容讓她感覺他的真誠是無法裝出來的,她在旅宿業實習、打工以來也看過太多人,知道自稱教授的這壯年男人不是壞人,至少對她沒有惡意。
因此完全鬆弛了戒心,同時還為自己的多疑感覺些許內疚。
教授隨後告知秀美能夠支付的費用,儘管他說實在有限,卻也比她想像中更豐沃許多,每次擔任模特兒能賺取的金錢幾乎能比上在旅館一週的薪資。
當然不完全是為了錢,但她還是答應了。
模特兒的工作讓她辭去了咖啡店的兼職,她也與教授及眾多學員間在繪畫技巧上有更多交流。
真正讓她感到猶豫的,是教授希望她穿上婚紗的那天。
許多學員想看見穿著婚紗的模特兒,教授的要求她暫時答應了,卻因此在事後無理地跟教授吵了一架,當時她對教授無禮且肆無忌憚地放聲說著,指責這一切都是他預謀才發生。
離開畫室回到租屋處不久,秀美就開始後悔了。
她在房裡獨自哭著,回想著在畫室對教授說的各種粗俗無禮的話。
焦慮而無助的心情讓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在終於能停住眼淚之後,她才恍惚地往外走,試著到海邊讓自己冷靜下來,或許思考如何向教授道歉。
沒想到在租屋處前庭就看見衣著整齊的教授站在門口不知道已經多久。
看見秀美的第一眼,教授就先對她道歉。
該是她先說對不起才是,秀美忍不住在教授面前流淚了。
兩人的第一次就是因此發生。
雖然教授偶爾做出的親暱動作已經讓秀美有心理準備,但她還是從沒想到兩人會這麼快就發生關係,跟一個年紀差異如此大的男人做愛,會是她有生以來最感動、最舒服的一次。
第一次有男人跪著為她褪去內褲,第一次有男人細心花長長時間舔吮她身體的敏感處。
也是第一次有男人竟然只用舌頭就能讓她達到高潮,兩人甚至都還沒開始交合。
那樣紳士又有禮的教授,竟然也會說出昨天下午那種露骨的話,秀美覺得不可思議。
不知為何,她覺得教授變得不太一樣,而自己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