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還沒來比利時之前,在瀏覽前人的交換心得中便得知:大部分比利時學生一到假日總會回家。因此「比利時人愛回家」的這個初印象,便一直留在我的心中。
和我住在同層樓的舍友有十位,其中就有六位是比利時人。住了快三個月以來,的確一到假日,甚至早從星期四傍晚開始,整層樓就幾乎聽不到什麼人聲,十分安靜。留下來的,便是身為台灣人、中國人、印度人的其他舍友與我。要一直到星期日晚上,才逐漸能聽到比利時舍友回來的開門聲。
住在我對門的比利時學生Stephanie是我在宿舍中第一個認識的人。那天,我在廚房第一次煮了義大利麵,她則是煎了一條鮭魚。外國人在公共場所碰到,總愛small talk一陣,因此我們也聊起彼此的主修科目、來自哪個城市等等,當然,我也問了比利時學生是不是真的幾乎周末都會回家。攻讀法律、來自比利時人口第一大城安特衛普的Stephanie說沒錯,因為比利時國土面積小(3萬528平方公里,與台灣差不多,甚至還略小一些),從魯汶到境內(主要是北部荷語區)各個城市的交通時間差不多都在2小時內,因此每週回家基本上是非常可行的事情。之後遇見了隔壁舍友Pauline、我的學伴,也都說,是啊他們會每週回家。也因為週末的大學城中本地學生都要回家,因此學生們的聚會時間多會約在週間晚上,或是週四傍晚。
從週四下午開始,便可以看到街上開始出現手拉行李箱的學生們,往魯汶火車站的方向移動。他們的行李箱在人行道石子路上拖行,發出「喀噔喀噔」的聲音。那是一種「要回家了」的提示音。
我突然想起在地球另一端、和比利時差不多大的,我的家台灣。身為在台北念書的台北人,沒機會體驗到外宿生活。但觀察身邊的外縣市同學們,他們也未必會每週回家──雖然許多人在大一開學初期還有點想家,可能會選擇每周回家,但穩定下來之後,大致會分成幾種時間間距:有的人二週、一個月回家一次,有人幾個月,甚至也有半年、一年才一次的。
看著愛回家的比利時人,也顛覆了我原本對歐美家庭文化應該會較強調成年後「完全自立」的認知。而這一點不只從我的同學身上看到,也從我剛踏上比利時第一週時的落腳處、Airbnb主人Kristoff身上觀察到。
我不清楚Kristoff幾歲,從外表看來大約40多歲吧?他和太太育有四名子女,最大的兒子Jakob已經有16歲,最小的仍是小學生。大兒子的名字與年紀,並不是我問出來的,而是我觀察出來的(事實上,他家的孩子都十分安靜,很少聽到吵鬧聲,只有出門時曾見過最小的兩個兒子和大女兒一面)。某天大門口掛了三顆鮮豔汽球,應該是派對布置。汽球上的姓名與年紀,透露了這是大兒子的慶生派對。那天,他們家很多親友都來了,聚集在家中一樓的小dining room,歡聲笑語,氣氛十分溫馨。
其實比利時人也是挺重視家庭活動的。假日走在教堂廣場,來來往往的都是父母帶著一至二位小孩的小家庭組合。這邊的路上還經常可以看見一款特殊的腳踏車,名叫「bakfiets」,此款腳踏車前輪處銜接了一個大籃子(也有全罩式的款式),大小可容納一至二位孩童坐在裡面。常看到許多爸爸/媽媽一打二,騎著bakfiets載著孩子,穩健地在石子路上穿梭。
前幾天和在這裡認識的友人Celine聊天,她是在臺灣念大學的馬來西亞人。她說,大一那年剛好遇到疫情,農曆新年無法回國,只能留在學校,那時的街道非常冷清、幾乎沒什麼人。這也讓我想到:對喔,二十多年來一直是個「在地人」的我,今年開始輪到我要體驗這種「異鄉人」的心情了。農曆新年時,將會是沒有家人在旁、一個人在比利時。也許那時候我應該找朋友出去旅遊,或是一起圍爐?這確實是一個我從來沒想過也還沒有遇過的事情。雖然在台北時,我也經常自己一個人去這去那、獨自在房裡閱讀或做事等等,但基本上身邊一直都是有人的狀態,並不是真正的孤單。
所以,每週末空蕩蕩的宿舍其實就像是一種練習,一種安靜、冷清的練習。因為人人總有當異鄉人的時候,面對整個國家沒有半個熟識親友(只有和你一樣也是交換生的同學)的狀況下,也終歸要學習如何自處。
或許我的心態從剛來至今,也早已有所不同了。剛開始時,天天都與父母約視訊通話,在我當時的內心深處,應該是很依賴那一小時的通話時間的吧。但時至今日,有時一週都沒打過幾次,只有文字訊息的聊天。可能,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適應、融入這裡的生活了。
但有時,看到比利時學生們往回家路上移動時,我還是會有點心情複雜地想到,在地球另一端的我的家,以及此時此刻,(沒有回家而是)在這裡的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