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續)
"中國製造"成功地為過去二十年的全球低通膨高成長奠定了堅實的基礎,並養活了數億嗷嗷待哺的中國人的工作需求,外銷出口獲取的大量外匯,成功地避免了中國陷入與蘇聯一樣的經濟崩壞局面。
"歐洲與東北亞再加工"則成為德日與亞洲四小龍高科技製造大國的地位與各國延續戰後經濟騰飛到二十世紀的國際背景。
"美國消費"則確保了如此大量生產出來的工業品能被完全買單,全世界再也找不到像美國人這麼奢侈浪費不存錢的民族了。如同某人說過的:如果讓中國人像美國人這樣消費,那麼五個地球也不夠人類這麼壓榨資源的。
自川普開打貿易關稅戰以來,象徵著蘇聯垮台至今的全球化紅利耗盡,與鐵鏽帶紅脖子(白人藍領工人)的逆襲,逆全球化造成國際地緣政治緊張、全球供應鏈斷鍊重組、美元環流的中止等諸多影響。這種逆全球化的趨勢將對不同國家和產業帶來截然不同的影響。
逆全球化衝擊最大的國家與地區莫過於以出口導向為主的經濟體,包括製造業巨人中國。中國是全球供應鏈的核心,但隨著美中貿易緊張和西方國家供應鏈回流,中國的出口導向型經濟受到挑戰,尤其是中低端製造業。而越南、孟加拉等新興市場國家靠廉價勞動力吸引外資設廠,全球化放緩意味著外資注入減少,將直接衝擊就業與經濟增長。
其次受影響的則是高度依賴全球貿易的國家,像是以德國、日本:作為出口導向型的發達經濟體,它們對全球供應鏈的依賴程度較高,尤其是在高端製造(如汽車)和精密設備行業。一方面受到中國製造向上的擠壓,另一方面又受到美國貿易保護的向下擠壓,雙面受敵。
而新加坡、香港:這些小型開放的城邦經濟體依賴自由貿易和全球資本流動,全球化減速將對其經濟基礎造成直接影響。
嚴格說來,逆全球化沒有受益者,大家都是生產成本提高的受害者,但在人口基數龐大,且能在一、二、三級產業上相對自給自足能力強的國家,如美國藉由通過「再工業化」政策推動製造業回流(如晶片製造),降低對外部供應鏈的依賴。而美國頁岩油產業的能源自給自足能力也讓其在逆全球化中具有優勢。
地球另一端的印度則是在印太戰略地緣政治考量下的最大受惠國,許多國際企業正在將生產從中國轉移(或分一部份產能)到印度,使其成為逆全球化抗衡中國製造的「替代製造中心」。
除此之外,巴西、印尼這些人口與資源龐大的國家,同時擁有龐大的內需市場且資源豐富,能夠在全球化放緩中保持一定程度的經濟穩定。
逆全球化的製造鍊重組將有利於本地化製造與供應鏈,像是美國與歐洲對晶片的重視提升了當地半導體製造的需求,也補貼了如台積電、英特爾回美設廠生產晶片。
另一方面,地緣政治的安全需求將高於生產效率需求,為了促進內需和提高經濟韌性,逆全球化可能帶來過去數十年荒廢,如今需要重建,如交通、能源、通訊等基建投資。同理,能源安全成為國家安全戰略重點,能源輸出國(如卡塔爾、美國)以及稀土資源國(如澳大利亞)將受益。
在數位經濟與本地服務業方面,逆全球化會促進本地消費升級,電子商務平台將受益於本地市場需求的增長。各國加強對數據主權的控制,也將推動雲服務和本地數據中心的建設。
全球化的時代,中國製造-美國消費對國際政局的另一個深遠重大的影響,就是讓原本只掛勾在國際原油需求的美元找到了新的國際買家:中國人行。
中國的外匯儲備在過去這數十年間暴增至三兆美元,其中絕大多數都是以美元的形式儲存。而這些儲存的美元又以美債的形式回流到華爾街,成為國際資本遊戲的墊腳石。
也就是說美國製造業的荒廢,是美元外流成為國際貨幣的必要之犧牲。只有美國從政府到百姓齊心消費欠債,外國央行才能有美元成為外匯存底作為本國貨幣的發行儲備(美元本位),再以金融帳回流到美國華爾街養活一大幫金融資本家。
因此,西岸的科技新貴提供全世界科技創新服務創收美元,東岸的華爾街銀行提供國際金融流通服務收回美元投資,全球化下的美國霸權空前繁榮,受害的只有鐵鏽帶的紅脖子製造業藍領工人甚麼好處也分不到。
如今川普2.0上台後,如果照著他的競選政策全面抬高關稅25%,撤回全球的美國軍事援助,那麼紅脖子們的工作機會會不會增加多少還在未定之天,但國際上流通的美元肯定會因為貿易減少,軍事開銷減少而變少。
更少的國際美元將造成美元荒,這種預期已經從十一月開始出現在外匯市場,美元對歐元、亞洲與紐澳貨幣都紛紛創下新高,就是市場提前預期美元荒的到來。
美國經濟在短期間將因為進口成本上升、勞動成本提高所引發的通貨膨脹抬高而出現經濟與股市蓬勃的幻覺。然而,一旦國際美元緊缺長期化且嚴重化,國際貿易與金融流通將失去潤滑劑,帶來類似於1920年代的銀行大面積倒閉與經濟大蕭條。
這在去年因為美聯儲快速加息使得美元過快的流回美國時造成矽谷銀行等一串中小型區域銀行破產已經證明過一次。
自1991年蘇聯瓦解以來的全球化紅利,從成長到消退是一個不斷演變的過程,也是老美鐵鏽帶紅脖子們對於自己成為美元國際化的犧牲品下的反撲。國際上出口依賴型經濟體和小型開放型經濟體將面臨挑戰,而能源自給、內需強勁的國家和具備戰略資源的產業可能成為逆全球化的主要受益者。
金融上,川普的美國再製造口號若成真,將使得美元環流中止,短期內會出現美元、美股、美國經濟的虛假繁華,但長期的美元荒將使得國際金融基礎崩壞,華爾街再也拿不到外國持有的回流美元,一旦美國退化成為自給自足經濟體將是華爾街金融業的末日。
學徒我大膽假設川普的選舉口號終將成為迷惑支持者的煙霧彈宣傳,因為一但成真,那麼繼蘇聯帝國瓦解後的美國霸權也終將葬送在美國新孤立主義自己手上。
美國的退出,在國際權力上造成的真空,也將會由地緣政治霸權與保守派所補上,失去美國勢力的仲裁/制衡,歐亞中東各國朝野政客爭奪權力更加激化。
在這裡當然不是說目前歐亞各國的亂局是因為川普上台所導致的,而是美國重啟孤立主義後,過去在盟國小老弟政壇裡那隻看得見的大手逐漸放開,頭上不再綁著蘿蔔,眼前的大棒也都不再有的情況下,作用力與反作用力自然會在權力真空的空檔爭取最有利位置,就像蘇聯垮台前的國際局勢。
從日本新首相石破茂甫上任卻又在國會選舉慘敗,成為少數黨內閣;韓國現任的親美立場總統尹錫悅也是少數黨執政,政令根本出不了青瓦台,在國會通通被否決,才會發瘋似的搞戒嚴政變失敗;台灣總統大選後的執政黨在立法院少數,朝野政黨政治攻防也能看的出來攻守立場互換。
歐洲法德兩大國的極右派保守勢力快速抬頭,短命的聯合政府往往被國會不信任案推翻;加拿大副總理兼財長剛剛為了川普的關稅貿易保護主義而請辭下台,總理魯道夫的執政岌岌可危。
以上總總都可見,美國孤立主義下的盟友們與跨國企業,或許將更早於美國自己的毀滅先行步入混亂,跟蘇聯瓦解後論公斤販賣的AK47與坦克、火箭彈等報廢軍火商一樣,成為逆全球化國際秩序重置的陪葬品。
直到下一個珍珠港事變,將美國重新拉回國際事務,或者下一個國際霸權的出現,成為國際新秩序的仲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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