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黑神話看西遊》29 紅孩兒：如火般的猖狂與悲涼
《西遊記》第四十一回：《心猿遭火敗 木母被魔擒》
《西遊記》第四十二回：《大聖慇懃拜南海 觀音慈善縛紅孩》
《黑神話：悟空》第五回：日落紅塵
前面幾回，我們一起看完了《西遊記》兩個故事篇章：號山紅孩兒的三昧真火，火焰山的牛魔王與芭蕉扇，兩個魔頭都讓悟空無法單獨降伏，每場戰鬥都霸氣磅礡。在這篇文章中，我們回頭來聊聊紅孩兒這個角色，一位家族顯赫、天生異能的「妖二代」，他在《西遊記》中是不容忽視的角色，在《黑神話》中，則更添深刻的情感與悲劇色彩。
【劇透警告：本文後半段會討論黑神話第五回結尾的劇情，請斟酌閱讀！】
一個年齡最小的妖怪，一個能量最大的魔頭；
一個敢吃天的初生牛犢，一個能使神的積年山霸；
一個三昧真火口中出的紅孩兒，一個五行小車陣前排的聖嬰王；
一條枯松澗，一座火雲洞，一門妖精風，一身紈褲氣。
──李時人《西遊記鑒賞辭典》人物形象鑑賞：紅孩兒
遊戲截圖：聖嬰大王紅孩兒
有錢就是任性的富二代
紅孩兒，是牛魔王與羅煞女的兒子，可以說是集了妖二代、富二代於一身，牛妖家族產業地盤廣大，除了八百里火焰山，還有積雷山(牛王娶了萬歲狐王女兒繼承的產業)、解陽山(牛魔王弟弟如意真仙)，以及給紅孩兒統領的六百里號山。與一般只顧著吃人的妖怪不同，牛王家族較為文明，頗有黑道佔據地盤經營產業、逐漸漂白的概念，透過各種方式斂財，火焰山大火無法種植，農民需每五年付費搧風熄火；若不小心誤喝母子泉水，還需至解陽山重金買口落胎泉喝。紅孩兒的號山最霸道，按時收保護費，沒錢糧則搶衣服，連山神、土地神都不放過。
牛魔王家族經過一代的積累，產業、地盤如日中天，家裡又只有他一個小妖怪，父親、叔叔、母親肯定用盡心力栽培。當孫悟空請觀音菩薩收服紅孩兒後，遇到他叔叔、父母，都因為此事恨極了悟空，即使悟空一開始並不願兵戈相向，也解釋說皈依佛法、長生不老，對妖怪來說是很好的「出路」，他們三人一看到這隻害親人不能相見的猴子，還是怒火中燒。
【劇透警告：以下會討論黑神話第五回結尾的劇情，請斟酌閱讀！】
遊戲截圖：影神圖，紅孩兒
野性難馴牛脾氣
出身妖精名門，紅孩兒也練就一身武藝，他在火焰山修行了三百年，練成「三昧真火」，在《西遊記》中算是榜上有名的妖怪，孫悟空本領高強，就算有避火訣，可以抵抗太上老君的煉丹爐火，卻仍也敵不過紅孩兒的三昧真火，更何況，紅孩兒精通五行工程學，自行研發了五行車，助長火勢，就算龍王降雨也拿他沒辦法。聖嬰大王紅孩兒，可說是取經一途中年紀最小的妖怪，卻是唯一差點把悟空弄死的魔頭，要不是豬八戒及時救助，火急攻心的悟空可能就交代在這裡了。
紅孩兒不只武功好，也精於智謀，他一開始就覬覦唐僧肉，但也不急著抓人，他先在雲頭觀望，看準唐僧肉眼不識妖魔，又生性仁慈，變成被吊在樹上的小孩，而且也知道要優先制伏悟空，雖然沒成功，他也及時逃脫悟空的攻擊，並且抓到了唐僧。在《黑神話》中，他又再次使出相同的計謀，他變成吊在樹上求救的紅狐，假裝是牛魔王和玉面狐狸的私生女，想要騙得大聖根器，不僅騙過了豬八戒和天命人，還騙過了他的母親鐵扇公主。
能力強、出身好、家族有錢的紅孩兒，難免變成架子很大的流氓脾氣，小小魔頭，出場排場很大，有戰車、有小妖抬兵器，還安排了六健將，在黑神話中更有過之而無不極，他模仿黃風嶺的石精、石先鋒，自己也弄了燧統領、燧先鋒。他施展三昧真火的動作也很流氓姓，需要先在自己鼻子揍兩拳，沾沾血，才能噴火。紅孩兒個性頑固，即使面對輩分比自己大的孫悟空，也不認叔叔，甚至敢變成觀音菩薩騙豬八戒！在遇到壓倒性法力強大的觀音菩薩，倔降的紅孩兒也不認輸，坐在蓮花刀尖上，全身皮開肉綻，還敢去拔刀，又假裝服輸，多次反覆要攻擊孫悟空、觀音，真是牛脾氣難馴。在黑神話的劇情中，「善財」跟隨觀音修行幾百年，因故被放回火焰山，在與家人、天命人的互動中也可看出其仍不改猖狂個性，可見觀音的調教仍無法馴服他。
註1：黑神話影神圖中，說明紅孩兒跟在觀音身邊當善財童子時，因為觀音菩薩曾去黃風嶺找靈吉菩薩討論事情，他也隨行在側，看到黃風嶺的石先鋒。之後回到火焰山時，便有意效法之。
夜叉的身世
在西遊記中，只說紅孩兒是牛魔王和鐵扇仙羅煞女的兒子，黑神話中則補充了更深一層的背景。夜叉與羅剎，相傳是印度初始神兩隻腳的腳趾所生之古老種族，或吃人，或吃鬼，或傳其為半神，生性嗜血殘暴，不同來源的傳聞說法不一。在黑神話的故事中，兩族在與佛國的戰爭中被滅國，幾乎被滅絕，只留下零星的血脈在各處，如小西天的巡山鬼、夜叉奴，盤絲嶺的幽燈鬼，火焰山的海羅煞、地羅煞，都是流浪到此的夜叉或羅煞。
為了留下未來與西天佛國抗衡的把柄，道門天庭在夜叉王被滅國臨終之際，與他達成秘密交易，讓他的血脈得以流傳下來。那夜，熊熊烈火，殺聲震天。夜叉族國王抱著剛死的兒子，太上老君隱在幕後勸說，聲音很輕，但內容卻無比沉重：「生靈塗炭啊……你看看你，當真罪過。」「你只要有一絲不甘，又何妨試試我的法子。你心中的未竟之事，老夫自會替你安排。」夜叉王最終同意，交出自己的性命與兒子的屍身，夜叉王族的最後血脈。道士從夜叉少年的精魄化為嬌豔欲滴的血蓮，並用夜叉王的性命為引，透過子母河的水，將此精魄借腹轉生。
羅煞王女，佛道雙修，在國家覆滅後拜入太上老君門下。太上老君為了制衡佛門，強命羅煞女喝下子母河水，借腹生出夜叉王族血脈，紅孩兒。雖然被迫做了母親，但牛王與羅煞女也視如己出，一家人在火焰山安頓下來，成為一方勢力。
註2：子母河，是在女兒國的一條河水，女兒國沒有男性，只要喝了子母河水便會懷胎(無論男女)。《西遊記》中，唐僧和八戒誤喝子母河水懷孕腹痛，若不喝落台泉水恐有性命之虞。故孫悟空去找如意真仙(牛魔王弟)索取落胎泉水。落胎泉是如意真仙賺錢的無本生意，哪是悟空說說就可以要得的？最後仍是用計用武力才取得泉水。
「小人物」復仇的悲劇
我夢見我長成了大人，頭上生出很長的角，手上生出很長的刺，
一次能打殺好大一片壞人。
但他們太多了，我根本殺不完。
...
我夢見我被他們殺死了，變成一朵紅蓮花，
母親摘下了這朵蓮花，我就成了母親的孩子。
...
我若是死了，母親還願意再生養我一次嗎？
──《黑神話》影神圖：紅孩兒
紅孩兒在牛王、羅煞女的保護與關愛下長大、修行一身武藝，卻常常作同一個血腥噩夢，夢中自己頭上生角、手上長著長刺，不是殺人，就是被殺。母親羅煞女心疼，但也沒有透漏其身世，只能安慰紅孩兒。或許是夜叉天性使然，又或許是集全家人寵愛的富二代獨子，紅孩兒個性越發狠戾張揚，甚至敢阻擋取經一行人，劫走唐僧，因此也被觀音收伏，皈依西天佛國，跟了他的滅族仇人，成為善財童子。
西遊取經幾百年後，牛魔王得了大聖根器，返回火焰山，善財童子也得到觀音指示回到家鄉，牛家大小終於齊聚。但和樂融融的景象只是表面，而。不從哪裡聽說，或許是有心人透露，紅孩兒似乎知道了他自己的身世，從心底打算復仇。為了增強自己的修行，他屢次跟父親討要大聖根器未果，最終翻臉起兵，囚禁了牛魔王，控制了火焰山，欲逼父親交出大聖根器。
天命人……別說笑了！
難道我族人的天命，就是滅門絕戶嗎！
石頭裡蹦出來的東西，焉知我之痛！
可悲，可悲啊！我本無意與你為敵，但你對他們的手段一無所知。
過了火焰山，還有靈山，你過得了嗎？
──《黑神話》紅孩兒/夜叉王
天命人還是到來了，紅孩兒故技重施，偽裝成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紅狐萍萍，想要趁機騙取大聖根器，但仍被父親識破，最終還是與天命人一戰，起初不敵，順勢佯裝昏迷，待牛王取出根器，欲給天命人時，趁機奪走根器，利用根器的力量長成了夜叉完全體，以命相搏。
最終，天命仍不在紅孩兒這邊，他從出生起，就只是個小棋子。在西天與天庭的博弈中，他只是其中一個手段，隨時可以是棄子。幾百年後輪迴，夜叉王族的血脈仍難逃覆滅的命運。在這最後一刻，四處奔走的鐵扇公主趕回，如同當年獻寶扇乞求饒了牛王一命之時，下跪求饒，希望可以網開一面，保全家人性命。紅孩兒生性剛烈，既然無力復仇，寧願自裁，也不想順著「天」意。
他們想看的…… 正是如今，我們跪著的模樣……
我……偏不讓你們……遂心！
──《黑神話》紅孩兒/夜叉王
牛魔王一家的悲劇似乎早已注定，火燄山歸於平靜。想要復仇的聖嬰，努力求全的老牛，只想家人平安的羅煞，幾百年來的修行、掙扎，仍難逃天上的算計，終究是棋盤上的棋子。他們的選擇是否值得？下一回，我們來聊聊牛魔王與鐵扇仙。
欲知故事如何，且見下回分解。
遊戲截圖：牛魔王家族的終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