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離開,因你曾涉雨前來
此刻,櫥裡的大衣再無法保持乾燥了,倚過的牆磚也掉了
當枕套空著
棉絮只能,飛了
嗨,我是Grindr上的圖鑑BTM1069
總在市民廣場的隊伍中,活成過剩的原罪
在gay ptt上尋人與自介時
會自覺地附上照騙,會先「抱歉我是有憂鬱症的臭甲」
但我不約、不聊色,始終貞潔不當蕩婦
當大野狼問「找什麼」,我說:
「愛人。」
兩點的紅樓,mojito
我有病,你有房號,彼此排列組合
儘管床榻間凝視你光耀的靈魂,體溫驅散我的鬼魅
儘管終於在神聖中,相信救贖,如火
才發現原來再long,也只是stay
允許one night
不允許愛
親友都要我搬到晴朗的城市
我卻心安理得地,恨所有旅經的列車(擠不上的)
恨所有停靠的臉孔(愛不到的)
恨久候與催促,也恨微笑與釋懷
想看見只得破繭的蝶,只能happy的ending
活該輕信,我卻不能忘記
你回望的眼神
今日的諮商室開了窗,臺北
很暖。老唱片,過曝的黑白電影,與生霉的圍巾
這張白蟻朽蝕的木頭桌子,知道
雨水快接不住自己。
***
不得不承認,過去幾年我寫了很多我很不喜歡的作品,那些作品無論在技巧或思想上,都對於此刻的我來說很不成熟,它應可以更節制、更美感、更輕微,同時卻更感人、更直擊、更易碎。我常常想毀己少作,例如《驛站前的整條街都溶在光裡》,而我恐怕<找穩>將是其中一篇。
恨自己的作品,某種程度上也恨當年的自己,當時成立的說詞與傷痛,對於今時的我是不成立的。我對這樣的事情感到痛苦。<找穩>是去年八月得獎,但實際上我於前年十二月書寫,寫的是大前年回溯兩年以來的事。然而,現在的我過得很好,有愛人,寫詩,念喜歡的書,這是當時那少年沒有的。因<找穩>,我卻得到我一直想得到的……我對它情緒複雜。
想到這,我會告訴自己,我需要詩,所以詩來找我了,它承擔我瞬息的苦難與怨恨,並提醒了今日的我應更謙虛、不獨斷,允許推翻與重建。我必須允許這些詩的存在,並允許自己成長,甚至告訴自己那些並不醜陋也不能醜陋。無論喜不喜歡,那都是一部分的我,請讓我永遠把作品傳達出去,我必須誠實,也無比期待對我而言失用的作品,終究於他人手中成立。
我想若有人問寫作的趣味,這是其中一個,成長、發現成長、困惑、厭惡、理解,最後允許。
最近寫了很多(對我來說,在寒假完成這些真的很多了)的詩文小說,甚至可能有劇本,它們更輕、更深、更誠實、更懇切、也許更痛,我期待有一日它們能與你們見面,那是此階段的我所思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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