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像個小部落,裡面自有一套規矩,外人會摸不著頭腦。
接見登記處外面有販賣所,家屬可以購買指定日用品送進去。不過棉被只賣兩款,問志工哪款好,他們只會回:「挑價錢買就對了,看個人選擇。」維力炸醬麵賣完了,這輪就是沒得吃。有一對老夫妻在價目表前面站了許久,小聲用台語討論,隱約在說這邊只有什麼品項、價格比外面貴云云。
但還是有很多人拎著大包小包的物資走進登記處。登記處裡面的人形色各異,有人駕輕就熟,填申請單、到櫃檯核對資料、寄存隨身物品、等叫號,整個過程可以一言不發就完成。也有人一臉迷茫,拿著單子四處張望;語言不通的,就向不斷重複同一句中文的志工指手畫腳。
「你買魷魚了?可能不能送進去。」遠處又傳來了一聲否定。
那裡從裡到外都瀰漫著一股剝奪感,時間、自由、關懷、意願,每個人都在以不同方式默默承受。
跟我配合的律師本就熟悉流程,文件和單子咻咻咻就能過關,火速直送接見室。三個人被安排擠一張小方桌,律師一坐下就開始機關槍式發問,我卻連支起手臂翻閱法條的空間都沒有,只能靠著記憶和一口喘不過來的氣不斷翻譯。而對面的人也只能抓緊回答,畢竟有人願意聆聽的時光隨時會結束。
結果從進去到出來不到二十分鐘。我們盡力把被壓縮的故事在壓縮的時間內解壓縮,卻令我有消化不良的感覺,就像胃脹脹的吃膩了,卻還是會肚子餓。
步出看守所後,我大吸一口濕涼的空氣,簡直是久旱遇甘霖,想必是剛才被不開冷氣的接見室悶到了。
2024.10.28 寫於下班後
後記:原來進接見室一定要戴口罩,所以我們都看不到對方的臉。律師向羈押人表明身分之後,羈押人迷茫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我大概不會忘記那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