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士X輾核：極上混亂的聲音暴力饗宴】— Naked City / 《 Torture Garden 》

即使不知道 Naked City，但只要稍微對自由爵士和實驗音樂界有些涉略的話，你很難不知道 John Zorn 這號人物，當他吹奏薩克斯風的時候，不僅擴展膨脹爵士樂的視野與水平，同時也奮力把它吹得支離破碎：非傳統歌曲結構、嘶吼淒厲的人聲、吵雜混亂的器樂，這些爆裂四射的音符如同鋒利的刀片，狠狠劃過聽者的耳道，留下一片創傷狼籍，久久無法回神。

在專輯 《 Torture Garden 》中，這種暴力的藝術無疑帶來了一種「困惑的美感」，從音樂層面來看，John Zorn 與樂團解構了各種風格類型的常規慣例，並將輾核（Grindcore）與爵士結合，前者的狂暴釋放與薩克斯風切分音等爵士技巧結合起來，所有的歌曲彷彿皆經過高壓縮處理成為一顆顆高濃度萃取膠囊，對於一般聽眾來說根本完全脫節失序，難以找到聆聽上的支撐點。

這種不和諧的音樂性，加上日本噪音傳奇 Yamatsuka Eye 狂野而荒誕的聲音表現，以及眾多音樂類型的切片一閃而過，讓人感到極度不安，甚至排斥反胃：野性、挑釁、娛樂性，不僅僅是音樂，更像是一種體驗，伴隨著極端情緒，左右穿梭於不同音樂類型之間，將才華與智慧融合成一個令人著迷的大師之作，在猛烈衝擊與寧靜之美間自由地切換。

整張專輯收錄42首歌曲，總長度卻不到半小時，每首歌都是短促而猛烈的轟炸，樂團在音樂中的各種實驗也讓許多曲目脫穎而出，雖然大部分內容都保持了爵士與輾核的融合，但 Naked City 將如此多的情緒、節奏和風格融入其中，讓每首歌都顯得耳目一新。例如，他們在〈 Dead Spot 〉中便完美縫合了鄉村搖滾、摩城音樂和福音歌曲。

因此換句話來說，沒有任何一個樂手會被掩蓋或被忽視，他們齊力將各式樂器的實驗風采展現得淋漓盡致，〈 Bonehead 〉裡使用薩克斯風模擬淒厲的尖叫聲，與主唱低沉的咆哮形成一種對比，因此這些噪音絕不是無意義的堆砌，也不是過多元素的混亂拼湊，而是樂手們的精心編排，除了增添層次之外，也思考著不同橋段之間該如何銜接。

另外也有許多歌曲象徵了 Naked City 對傳統框架的藐視，用激進嘲諷的手法挑釁聽眾，藉此去引導釋放壓力和反思：〈 Numbskull 〉 詭異陰森的氛圍才正要營造起來進入狀況之時便馬上澆了你一頭冷水，似乎他們一點也不在意你的感受，只是盡情搗亂結構獲得發洩破壞的快感，甚至終曲〈 Gob of Spit 〉以一口老痰隨意吐在地上作為對聽者的羞辱，沒有任何的歉意與補償。

因此回到開頭，《 Torture Garden 》那種「困惑之美」並非對「美」本身的探索，而是對人性深處黑暗慾望的多樣性展現，並以荒謬無稽的基礎，構建出如此驚嘆的成就，對我來說早已超越了凡俗的境界，情感與思維以不合理、不協調甚至充滿敵意的方式達成獨特的藝術體現，也直接呼應了專輯的靈感來源：

「你以懦弱的方式依附於自己所鄙視、譴責、明知毫無根據的道德和社會慣例而生活。正是你的想法和慾望與現代文明中所有死板的形式之間的永久矛盾讓你傷心、煩惱和不平衡。在那無法忍受的衝突中，你失去了所有的生活樂趣和感知，因為它們無時無刻都在壓制、約束和制約你潛力的發揮。這就是文明世界的毒害和致命傷。」

— 奧克塔夫·米爾博/ 《 折磨花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