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異國過年,只有和男友兩人。
白天去Canmore走走,喜歡這座寧靜小鎮勝過Banff,少了商業觀光氣息,被群山圍繞的感覺好療癒。
除夕夜一樣用台灣人最愛的火鍋圍爐,如果說常常一起吃飯的,便是你的家人,那我想對面那一位也算我的家人了。
沒有熟悉的家人好友在身邊,少了熱鬧,卻也多了兩人世界的自在。
想到老子總說小國寡民才是理想世界,當身邊的人際關係越少的時候,留下來的反而更加簡單深刻。原來人到了一定的歲數之後,是不斷在做減法,而不是加法。
「你要離開家多遠,才會感到安心?」
我想起台灣的家人們,問了自己這個問題,有些人我可以非常肯定地回答「太想念了」有些人則讓我遲疑。
有一段時間我瘋狂地和家裡撇清關係,即使被指責為不孝也在所不惜。記得那時候在日記裡寫著「請原諒我此刻必須選擇逃跑,因為如果再不逃跑,我會活不下去。」
後來,他們的態度稍微軟化了,我從他們不斷新長出的白髮中讀出衰老的氣息,忽然懂了他們為何會放低姿態。此時的我已經沒有當初那麼脆弱,會受到他們的話語影響,我才敢回家。
長大後才明白,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大多處於灰色地帶,我沒有必要,也不可能和他們斷絕關係,但我可以選擇一段讓我感到舒服的距離。
是的,是以讓我感到舒服為主,不是配合他們永無止盡的要求。
現在回想起來,那段逃跑的日子非常珍貴,如果當初沒有勇氣搬出家裡,在外面租房子,靠自己的力量生活,我不會知道我根本不需要依附任何人。我也不會知道,其實我不是一個自私自利,愚蠢懶惰的女孩,在外人眼中,我是一位體貼的朋友,盡責的夥伴,活潑的少女。
當有朋友對我說:「你看起來像是在充滿幸福的家庭長大。」我露出不被理解的微笑,微笑是因為,至少我在外面看起來很快樂吧。
我花了很多時間才去接受一個殘酷的事實,並非所有的父母都愛子女,如果他說愛你,卻從來沒有關心過你快不快樂,只在乎你優不優秀,將付出當作籌碼,希望你能乖乖聽話。那我想,這樣的愛,不要也罷。
在扭曲的愛下成長的人,會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愛,但如果你願意先愛自己,好好吃飯,好好生活,忠於內心的感受,繼續走下去,一定會遇到愛你的人,畢竟外面的世界如此廣闊。
有血緣關係的家,不一定是我們的家,東坡說「此心安處是吾鄉」讓你感到安心的地方,才是你的家,讓你感到安心的人,才是你的家人。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有些人愛你,僅僅是因為你是你,他不會要你特別做什麼,因為你光是存在就令他感到開心。並非每個人這輩子都能體會到愛,因為他從來沒有愛過別人,面對這種人,我們為他感到惋惜,但沒有必要為他浪費生命。
「你要離家多遠,才會感到安心?」
這個問題因人而異,有人很幸運,一出生就找到自己的家,有些人則需要繞一些彎路才能找到。
但無論如何,如果你不喜歡現在的家,請勇敢地逃走吧!千萬不要為了離開家而感到愧疚,你最應該說抱歉的人是你自己,有幸誕生在這個世界上,多麼美好且珍貴的生命,你怎麼忍心白白浪費了?
高中畢業的時候,我念了最喜歡的中文系,即使他們問我「如果你畢業後只能在餐廳端盤子,你還喜歡念中文嗎?」現在我真的在加拿大端盤子,依然喜歡中文。遇到無法抉擇的難題,用《易經》卜卦。心不安的時候,讀蘇軾定風波。老莊思想讓我擺脫內耗,活得更加圓融自在。持續寫作,發現文字除了梳理自我,亦能感動他人,甚至賺到稿費。
大學畢業的時候,我買了人生第一把吉他,即使他們和我說「我看你不要浪費時間了,你沒有從小學音樂,成為不了音樂家。」現在我彈吉他依然不怎麼樣,但每每在遭遇挫折的時候,彈吉他能讓我的內心恢復寧靜。
一路走來,我並沒有功成名就,也沒有活成他們期待的樣子,但我從來沒有後悔過,因為我的每個選擇,都是當下認真審視自己後所下的決定。
我無法幫你預估,脫離一段有毒的關係,離開你不喜歡的地方,風險損失到底有多大,忠於自己的感受本來就不一定會成功。
但你過得快不快樂,其實你自己都知道。
對我而言,生命本身沒有任何意義,但每個當下的快樂都是真實的。每次做出重大決定前,我也都很害怕,但仍抱持著必死的決心往前了,並且在路途上勇氣漸生,找到同伴。
我依然是個懦弱而充滿矛盾的人,只是不想辜負自己罷了。
也萬分感謝身邊愛我的人,我知道有時候,出於愛的擔憂和情緒勒索很相似,但我已經慢慢學會分辨;我也知道「我愛你,只因為你是你。」有人愛你本來的樣子有多珍貴。
2024的結尾,我充滿了感激;亦可以肯定,2025又會是個充滿感激的一年。
也祝我的讀者新年快樂~謝謝願意看到結尾的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