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除夕,我與老公總是回到他家祖厝過年。祖厝是棟三合院,他在那裡出生,讀小學及中學。直到高中,因通車不易,才搬到城裡,但周末及寒暑假仍得回去幫忙農事,因此,他對祖厝有很多的回憶及感情。
老公的阿嬤在世時,每年過年,總是從小年夜一早就開始忙碌。由她督軍,指揮婆婆領著嬸嬸們在廚房大灶旁準備年糕及年菜。除夕當天,孫媳婦們則隨侍在側,等候洗菜、切菜、洗鍋碗或端菜等的指令。
阿嬤過世後,身為宗族耆老的阿公,仍不願搬到城裡與兒子們同住。他在外籍看護的陪伴下,獨自住在自己一手打造的三合院正房。側房兩位叔公(阿公的弟弟)比阿公早逝,他們的家族在長輩過世後,紛紛地搬到城裡。
婆婆嬸嬸那一輩在阿嬤過世後仍是廚房的核心,每年都得花好多時間及心思,盡心費力地準備年夜飯。年齡漸長的她們,負擔3-40人的飯菜,備感吃力。
有一年,公公及叔叔們向阿公提議改由每家準備幾道年菜,免去媳婦們的辛勞,阿公也開明地首肯。由於大家分居各地,帶著湯湯水水回去加工加熱非常麻煩,份量也很難掌控。幾年後,阿公又同意改為就近購買外帶年菜,再炒幾盤田裡自種的青菜。
阿公通常一吃完年夜飯就要求清空大廳,開始發紅包給晚輩,包括媳婦、孫媳婦、未成年的孫子及曾孫。他會從長媳開始唱名領紅包,一路唱到最小的曾孫,順序及名字從未叫錯過。
阿公發完紅包後,大廳擠成一團,其他人也開始發紅包給阿公、長輩、未成年在學的同輩或晚輩。傳承阿公阿嬤發紅包給媳婦及孫媳婦的習俗,公公婆婆也會發紅包給我。
阿公到90幾歲時,依然腦筋清楚,手腳俐落,身體也很硬朗,還因為腸癌進手術房動刀切除。術後復原狀況良好,唯行動不如往常麻利,但他天天推著輪椅到附近散步,覺得累時,才由看護推著他坐輪椅回家。
手術之後,他的兒子們,即我公公那一輩,以週為期,輪流回祖厝陪伴他(或由成年晚輩回去陪伴),直到疫情末期,阿公以104歲的嵩壽因染疫在醫院仙逝。
祖厝正廳的神明桌上,供奉著歷代祖先牌位及觀世音菩薩。阿公過世對年合爐後,他的名字也被寫進祖先牌位中。
雖然祖厝人去樓空,我公公那一輩也步入晚年,但仍輪流天天清晨回去上香、奉茶及打掃。每逢清明、端午、中秋或除夕新年等大節日,大家仍連袂齊聚祖厝祭神拜祖。
阿公過世後,轉眼已經是第三年過年。在祖厝過年,年夜飯還是延續外帶年菜的模式,依舊在大廳席開三桌。當年坐在一旁小矮桌的小小孩們都已長大入學,也和我們擠在大圓桌一起吃飯。
我們不再吃完年夜飯就趕著收拾桌上的殘餚,大小孩會帶著小小孩去門前的稻埕放鞭炮,大人們則好整以暇地喝個小酒,閒話家常。至於發紅包。就等哪個大人忍不住拿出紅包袋或哪個小小孩忍不住開始說吉祥話討紅包時再說。
阿公阿嬤都在世的那幾年,雖然我每年得發出十幾個紅包,但也可以領到四個紅包。如今阿公阿嬤都過世,婆婆中風無法言語及行動,今年,年近九十的公公也不發紅包給媳婦了!
至於我家,過往,我們姊妹們總是攜家帶眷舉家在初二回娘家拜年。倆老俱逝後,春節期間老弟陪弟妹回娘家,鮮少主動邀約姐妹們到他家作客。我們初二沒娘家可回,因此,姐妹們每年輪流作東,在春節期間擇日聚餐,讓身為阿姨的我們,有機會見見晚輩,發發紅包,也了解他們的近況。
今年初三,姐妹們春節餐敘。大姪女去年帶來的男友,今年依舊出席,她也如去年一般,發給紅包給阿姨們,去年是比特幣,今年則是現金。
慶幸蛇年我還是有個紅包,無論裡面裝什麼,點滴在心,都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