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

　　午休時間該是安靜而無人的線裝圖書室突然響起開鎖與門把轉動的聲音，一高一矮的身影前後踏進圖書室內反手將門帶上關好。沉悶空氣隨風扇打開產生流動，但開著除濕機降低濕氣的圖書室還是悶熱。

　　兩人前後坐在窗戶前的座位，桌面擺放似乎是管理員整理到一半還未完成的書籍，紙張和資料夾讓高個子的男性率先整頓好騰出空間，並用掛在桌旁的抹布將灰塵擦扭頭輕笑出聲，打破圖書室的靜謐。

　　「煩躁什麼呢？現在圖書室只有我們而已。」稜角分明俊美如同混血模特兒的青年瞇細眼眸，唇角淺彎撐著側頰看因為午休時間班上吵鬧而呈現低氣壓的清秀少年，桌面擺放幾本書和一串鑰匙。作為年級圖書委員，青年擁有自由進出圖書室的權利，而且眼尖瞧著少年很可能會化身為暴龍對班上咆哮而直接拖著帶來安靜的線裝圖書室。空氣中只有年代久逺的書味，風扇轉動帶來微涼。

　　「我討厭吵鬧。」少年冷淡的吐出字句，那令他不耐煩，吐了口氣趴在桌上滿臉厭倦。

　　「那就蹺課，剛好圖書室需要整理打掃缺人手，請公假。」伸掌放在少年肩膀驀然將距離壓近，鼻息曖昧彷彿下一秒就會將唇吻上的凝視。「昨晚看起來你也沒睡好，想誰打手槍沒睡是不是？」

　　「自己做的骯髒事少推到我身上。」少年面無表情讓青年勾起更想玩弄的慾望，起身整理桌上雜物，不理會青年。

　　作為從小就玩在一塊穿同個褲子長大的竹馬交，穆清嵐早就習慣眼前少年面無表情的淡漠，他們擁有個不曾言說的秘密，只在彼此偶爾肢體交碰間出現，就像此刻。

　　「小漪，我是讓你在這睡不是真要你來幫忙，嗯？」仗著遺傳因子長得拔高過一八零的青年輕笑伸臂輕鬆就從正面讓對方仰躺多面正對，夏季襯衫領口敞開，質料單薄隱約會因為濕汗而變透明，他伸掌覆在趙蘭漪胸前，眼眸半瞇慵懶散漫但笑意鮮明。

　　「上課時間幹這種事情你覺得我會同意嗎？」蘭漪撥開搭上胸口的手，他雖然疲累可不會做出脫離自己正常軌道的事情，倚在窗口讓風吹進，雖然有冷氣可是像是故障一樣，悶熱。

　　不在意被對方撥開手，倚在窗邊另一側視線往操場看去還能看見校隊正午時分的操練。穆清嵐轉頭看向因熱漲紅臉頰的趙蘭漪，纖長眼睫讓那雙冷漠的眼多了幾分柔和。「有想過要選哪間高中就讀嗎？」

　　「爸媽挑好了，分數也夠。」簡單回無奈答顯示出他也是受著父母希冀而無法自主決定的孩子，他不像清嵐，父母給予極大自由，不過在課業上倒也沒讓父母操心，總與自己並排第一二名。

　　突然感覺頭暈而軟腳差點跌倒，清嵐一步上前就攙扶住差些撞到桌角的蘭漪。

　　皺眉看向瞬間臉色蒼白的趙蘭漪，攙扶到桌旁坐好，穆清嵐轉頭從管理員的位置翻出電風扇找著插座對準坐在椅上的人。湊近先拿面紙替人擦汗再打開電風扇，在固定和自由旋轉兩個模式時思考了一會兒選擇後者。「別離窗戶太近曬到太陽，嘖，你真不考慮讓我爸媽去提寄宿在我家？我們上同間高中不是問題。」

　　讓風吹了好一會才抬頭緩緩開口，「你看我這樣，風吹就會倒的狀態，我父母怎麼可能把我丟到你家，出了什麼問題，你們承擔嗎？」雖知道是自己身體問題大過於對方責任，不過父母總不可能冒險讓孩子一去不回，雖然清嵐家離高中非常近。

　　他瞇細眼眸看彷彿不在意彼此將要分離的趙蘭漪，離畢業不過半年的時間，下個月就是升學考試，他放不下趙蘭漪。穆清嵐外表早熟如同半個成人般俊朗，身體優勢立刻將對方覆在身體陰影底下，徐緩開口。「那麼，我志願序就跟你填同所高中，就這麼決定。」

　　「你不是曾說想去A校嗎？怎麼又跟我填同一所？」室內只有電扇轉動的馬達及扇葉聲，像是停止時間一樣，清嵐的眼神與以往不同，他吞嚥了口水卻沒再看他。

　　穆清嵐不知道自己著了什麼魔，模範家庭背後是各種複雜離奇的戲碼讓他遠比別人想得多的早熟，在他一次夢遺對象是趙蘭漪後，第一時間不是遠離而是主動接近然後發現自己的確喜歡跟蘭漪相處。

　　體育課換衣時他總會有意無意去觸碰脫下制服露出偏白肌膚的單薄身體，遠比他藏在床底下的寫真集還要勾動他下體蠢動。幾次接觸對方都得到稍微閃躲但接受的反應，他認為對方對他同樣有意思，還是他想錯了？

　　「我不想和你分開。」

　　起初他以為聽錯，對視後看見那雙真誠的眼睛，他知道是了，一時之間還無法接受差點跌下椅子，不過仔細思考後發現從以前到現在，只要清嵐在時他總感覺莫名安心，不過這種關係是不對的吧？一直以來只是讀書工具以外幾乎完全沒有其他優點，他用疑惑的眼神拒絕了清嵐。

「那是你還沒碰到喜歡的女生啊，這種關係是不對的。」他沒想過男人之間的感情，除了友情以外他不知道還有其他可能。

他以為的秘密在接受到拒絕後握緊拳頭，深呼吸試圖放鬆類似告白失敗的難堪。瞇了瞇眼看躲開他視線的對方，瘦削下巴線條透出那份將別人排除在外的孤獨。或許是這點讓他放不下趙蘭漪，但是他找不出該用怎樣的態度去面對－－

　　穆清嵐扣住少年下巴驀然吻上，唇齒相撞嗑得疼，帶著在腦海反覆演練百遍在實際操作時的力道生澀，他嘗到血的味道。

　　「......要不要，一句話。不要，我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老掉牙的臺詞，但他突然體會八點檔為何還是持續放在這麼鳥的戲碼，因為他正在，真實上演，而且找不出別的可以形容他現在心情的詞句。

　　一把推開清嵐，兩人嘴唇都是血，是誰的不清楚，在蘭漪的世界裡還未有過如此的感覺，所以他拒絕繼續，站起來對著清嵐大吼「我不會接受你的告白，我們的關係只是朋友、同學，你懂嗎？」，蘭漪自己了解今天這樣說的後果就是與清嵐斷了聯繫，為了不讓對方承擔，他覺得如此對彼此都好。

　　「我們不要聯絡了，從今天開始。」

　　穆清嵐覺得他的世界似乎崩壞得太迅速，快得讓他沒有時間思考，耳邊迴盪趙蘭漪的怒吼，他的眼底只剩下那張冷漠褪去轉變為憤怒的臉。本來就知道這段關係不正常的他怎麼能夠接受這樣被看待被對待？

　　FUCK！他惡狠狠吐了口氣，忍住到嘴邊的髒字，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抄起鑰匙離開圖書室，穆清嵐只認為自己是白痴，還是個自以為對方也喜歡自己的笨蛋。望向長廊，刺眼的陽光讓他眼瞇細無法再瞧。他回到班上習慣性替趙蘭漪請了個病假。

　　從此之後，趙蘭漪就是趙蘭漪跟他沒有半點關係！

　　青年趴在桌上假寐掩去泛紅的眼，拳頭緊握迸出青筋，沒多久，他似乎聽見他前頭的座位有人落座。

　　從此，比陌生人還要像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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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業來臨，誰都無視誰的擦身而過或者繞道，趙蘭漪上了離家最近的市立高中，而穆清嵐上了遠離家鄉的縣立高中，離得遠，再無聯絡。

　　這一分別，眨眼就是將近四年。夏季依舊悶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