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作者陳慶德)常推薦去首爾遊玩的朋友,務必找一天到仁寺洞(인사동)走走,那裡除了有著古色古香的街道風景,與琳瑯滿目的特色伴手禮外,還有全世界第一間非英文看板的Starbucks(星巴克)咖啡廳。

位在首爾仁寺洞觀光街上,全世界第一間非英文看板的Starbucks(星巴克)咖啡廳。/google maps 街景
說來也有趣,一九九○年代,韓國第一間Starbucks座落在新村梨花女子大學校門口正前方,奠下外來咖啡專賣店龍頭地位,影響最大的是,定下動輒一杯比正餐貴的四千韓元(約新臺幣一百元)的品牌咖啡「價錢」。
然而韓國當地除了上述連鎖大品牌咖啡專賣店外,近年又興起物美價廉的「快咖啡文化」,此文化是由大大小小的「咖啡自動販賣機」與「三合一即溶咖啡」所帶起。
任誰來到韓國都會發現傳統韓式餐廳入口結帳處,往往設置一臺迷你咖啡販賣機,當酒足飯飽的食客輕輕按下機器按鈕,販賣機下方就會馬上彈出一只免洗杯,沖泡出溫熱而提神的三合一咖啡(大多是微糖口味)。儘管二十一世紀環保意識抬頭,韓國政府也認為此類販賣機過於浪費紙杯,要求店家不得再免費提供,客人得投幣消費(一百韓元,約新臺幣三元)。但就我自己實地觀察,大多餐飲業者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早在櫃檯內準備好百元硬幣,讓人免費投用。
餐廳內的迷你咖啡販賣機並非憑空問世,反倒有一段演進史。它的前身是街頭巷尾的大型自動販賣機。此種咖啡販賣機約於一九四六年誕生於美國,在一九七八年初次引入韓國亮相。但在此之前,韓國當地為數不多的家電和飲品業者,皆早已注意到此黑金(咖啡)商機,故在自動販賣機引入的隔年,韓國的電子業者便齊力大量製造機臺,並火速在各地架設起近四千多臺自動販賣機,掀起一陣旋風。當時一天號稱可賣出一百萬杯紙杯即溶咖啡,獲利龐大,儼然與座落在街道上的咖啡廳分庭抗禮,爭搶市場大餅。

韓國「快咖啡文化」的推手之一:咖啡自動販賣機,為此還誕生了一種咖啡類型叫作「自販機咖啡」(자판기 커피)。/陳慶德攝
迄今,韓國國民整體的咖啡消費習性,仍以自動販賣機咖啡為重,究其原因,就是「方便」與「價廉」。人們透過擺設在車站、大學校區或公司旁等人潮聚集處的自動販賣機,輕易且便宜地取得咖啡,自動販賣機咖啡於是越來越熱銷,以致最後還誕生「自販機咖啡」(자판기 커피)的流行語。
咖啡自動販賣機又是如何改良,且走入大眾韓式餐聽呢?
這又與一九九○年代所爆發的金融風暴有關。自大型咖啡自動販賣機於一九八○年熱銷後,腦筋動得快的業者又於一九八九年推出迷你咖啡販賣機,鎖定上班族為消費族群,訴求在辦公室就能客製化口味,並命名為「Office Coffee System(OCS)」,足見其設計理念。
然而韓國既遭遇了嚴峻的金融風暴,一九九八年又不得不接受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 M F)救助,那時民間眾多中小企業破產消息頻傳,被裁員的上班族大多投入餐飲業,尋找事業第二春。「危機即轉機」,他們善用過去在企業內的工作經驗與模式,把辦公室的迷你咖啡販賣機也搬到餐廳內,除了平日能隨手喝上一杯以提振精神外,也能提供客人飯後飲用,吸引食客上門,久而久之便蔚為風氣。
從二○○一年開始,迷你咖啡販賣機年產量高達二萬五千臺,之後持續攀升,至二○○七年年產量超過八萬八千臺;但另一方面,大型咖啡自動販賣機在二○○一年僅生產一萬四千臺,二○○七年又大幅下降,年產量不到四千臺,銳減超過三分之二,兩者呈現出一上一下、一強一弱的競爭曲線。
同時,連鎖大品牌咖啡店面對自動販賣機咖啡的競爭,也如履薄冰地應戰,早在一九九○年Starbucks就推出新概念的品牌濃縮咖啡(espresso)專門店,但坊間自動販賣機咖啡的人氣與業績,並沒有受到太大影響。以二○一二年五月的問卷調查為例,調查採訪了二千一百零三位韓國網友,得出全體受訪者中有四十五.五%「一天喝上一至兩杯咖啡」,且其中七十五.二%受訪者表示,最常喝的咖啡是自動販賣機咖啡或自己泡的三合一咖啡(其中包含便利商店貨架上紙杯、塑膠杯裝的咖啡與大賣場的罐裝咖啡等),喝專賣店咖啡的人僅占整體的二十四.八%;而韓國人最喜愛的咖啡種類,是「三合一(即溶)咖啡」。(以上資料,再引用:周永河(二○一九),頁二八八。為求引用文流暢,對其譯文稍作修改。)
韓國的三合一咖啡,改良自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美軍所開發的即溶咖啡產品,口味偏甜,故又稱為「韓式美國即溶咖啡」(Instant Korean-American Coffee)。而此處提到的韓國快咖啡文化之興起,明顯與販售即溶咖啡為主的自動販賣機有關。韓國民眾普遍喜愛自動販賣機以免洗杯提供的即溶咖啡,這在世界其他國家的確罕見。
(綜觀世界咖啡飲品的興起,的確與濃縮咖啡機的誕生有很大關連,不論是在韓國或臺灣,都能在專門販售咖啡店裡,看見產自各國,外型、機能各異的咖啡機。史上第一臺濃縮咖啡機誕生於義大利,「espresso」(濃縮咖啡)含有英文「express」(快速)意涵,指將咖啡粉裝填入沖煮把手後,透過極大氣壓,讓熱水在大約三十秒內快速沖煮咖啡粉,萃取出濃縮液。普遍而言,歐洲人比較習慣喝濃縮咖啡,美國人則習慣喝以熱水稀釋過的濃縮咖啡,故人們稱後者為「美式咖啡」(Americano)。除此之外,還有大家熟知的,於濃縮咖啡裡倒入牛奶而成的「拿鐵咖啡」(Caffe Latte)、於濃縮咖啡裡倒入牛奶並打上奶泡而成的「卡布奇諾」(Cappuccino),或在拿鐵咖啡內再加入巧克力的「摩卡咖啡」(Caffè Mocha)等眾多種類的咖啡。濃縮咖啡興起史與種類,可參閱:朴賢振(二○二○),頁一九一 - 一九二。)
韓國人熱愛咖啡乃至成癮的咖啡文化,也讓介紹韓國文化的國外網紅驚呼:「Coffee mix在市面上非常普遍,甚至賣得比大米還要好。韓國人每天都會吃飯,但咖啡也喝得不少,最近一年韓國人喝了近七十億包三合一咖啡,而七十億包的數量,相當於全世界每個人都能喝到一包。」此評論並非誇大,因為根據二○二三年十一月韓媒報導,韓國人每年所喝咖啡量是全球平均的二倍,一人一年會喝上三百六十七杯,讓韓國被譽為「咖啡共和國」(커피공화국)!

韓國人每年所喝咖啡量是全球平均值二倍,幾乎是人人一天一杯咖啡,熱愛咖啡乃至成癮,便利商店內各式咖啡應有盡有,說韓國是「咖啡共和國」(커피공화국)也不為過。/陳慶德攝
近年來,韓國興起了「簡易(小店面)咖啡攤」,類似臺灣開在騎樓處的手搖飲料店模式,且為數還不少,簡易咖啡攤的咖啡採機器現泡,並以外帶為主,售價也算便宜,五百毫升約為二千韓元(約新臺幣五十元),讓消費者多了另一種選擇。
不過,二○二○年起新冠疫情嚴重,為了能一解咖啡之癮,同時又能避免接觸人群、傳染飛沫,韓國發揮了A I大國的實力,由Vision Semicon(비전세미콘)研究中心開發出咖啡機器人,更創立了無人咖啡廳,其店內機器人透過安全衛生的機器手臂,不只能在一、兩分鐘時間,速沖五十多種口味的咖啡飲品,還能透過精準設定,於店內自由移動,將咖啡端上桌給顧客。就我看來,此咖啡機器人未來可能成為趨勢,也是疫情影響下的轉型大商機。
綜觀這些咖啡的販售與演化型態,我們皆可視之為韓國品牌咖啡廳外的「快咖啡文化」。

疫情期間為了保持社交距離,韓國咖啡店請出了機器人咖啡師。/Daily Ma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