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上,純真是種罪嗎?」
「當純真遇上現實,結果會是幸福,還是悲劇?」▋ 愛莉絲·羅爾瓦雀(Alice Rohrwacher)執導的《幸福的拉札洛》(Lazzaro Felice, 2018)宛如一首美麗卻令人心碎的寓言,將鄉村與都市、純真與欺騙、神話與現實交織在一起,探討人性最深層的善與惡。
這部電影既是一封獻給意大利鄉村過去的詩篇,也是對當代社會冷漠現象的殘酷剖析。
▋ 這是一個怎樣的故事?
拉札洛是一個住在與世隔絕村莊「因維奎塔」的年輕農夫,他的名字「Lazzaro」正暗示著聖經中死而復生的拉撒路。
他純真無邪,總是默默地接受一切,從不抱怨。
他與村裡的其他人一同勞動,卻絲毫不知自己和村民們都被莊園主馬爾基莎奴役。這是一個已經被法律廢除的農奴制度的「鬼魂」,這些農民們不知世界早已變了,而拉札洛則是這片土地上最天真的羔羊。
然而,一場誤會改變了一切——莊園主之子塔尼克雷迪突發奇想,假裝自己被綁架,並利用拉札洛來策劃這場「鬧劇」。
這個計謀最終讓警方發現了村子的存在,導致所有農民被解放,馬爾基莎則因長年剝削勞工而被逮捕。
但故事並未結束,而是進入了一個更奇幻的轉折:多年後,拉札洛彷彿奇蹟般地復活,來到了現代都市。
他發現曾經的村民如今在社會底層掙扎,依然過著被剝削的生活,而塔尼克雷迪則變成了落魄貴族。
他純真的本性並未改變,但這個世界依然無情,最終,當他試圖尋求公平時,他卻迎來了最殘酷的結局。
▋ 故事在說什麼?
1. 拉札洛:純真的羔羊,還是愚蠢的聖徒?
「天真無邪」在這個世界上究竟是美德,還是致命的缺陷?拉札洛無私地幫助每一個人,從來不質疑任何人的命令。他聽話、勤奮、對人沒有一絲戒心,甚至連塔尼克雷迪利用他時,他都毫無怨言。
這種極端的純真,讓人不禁聯想到《白痴》(The Idiot)中的梅什金公爵,或是《愚人船》(Ship of Fools)裡的受害者。當他死而復生,進入現代社會,他仍然維持著相同的純真,卻變得更加格格不入。他不懂都市的規則,不明白詐欺與冷漠,甚至當他好心彈奏風琴,卻遭到銀行職員無情地驅趕,這一刻,他成為了真正的「異鄉人」。
他是人類本性中最美好的一面,但也恰恰因為這份美好,在這個世界上顯得脆弱無助。他的命運彷彿註定——他無法改變世界,而世界卻輕易地將他吞噬。
2. 過去的農奴,現在的貧民,壓迫從未消失
導演羅爾瓦雀最令人震撼的控訴,或許正是這一點:即使農奴制度被廢除,底層人民的處境並未真正改變。
拉札洛的村民們離開了因維奎塔,但他們依舊是社會最底層,被現代都市無情地拋棄。他們成為了拾荒者、流浪者,在貧困與無奈中掙扎。他們不再受馬爾基莎剝削,卻仍然受困於資本主義體制的枷鎖。
馬爾基莎代表的是舊時代的封建剝削,而塔尼克雷迪象徵著貴族的衰落。即使他淪落至窮困潦倒,他仍然保有貴族的驕傲,甚至不願承認自己已一無所有。這些角色折射出現代社會的階級固化,即使時代變遷,貧富差距依舊橫亙在世界之間。
這個世界改變了嗎?導演的回答顯然是:「沒有。」
3. 奇蹟與寓言:這真的是一部魔幻寫實電影嗎?
《幸福的拉札洛》有著明顯的魔幻寫實風格,尤其是「拉札洛復活」的劇情,讓人聯想到加西亞·馬奎斯的文學作品。但與其說這是一部魔幻電影,不如說這是一個寓言故事——關於一個過於純真的人,試圖在冷漠世界中生存的寓言。
電影並未交代拉札洛如何死而復生,這個奇蹟發生得毫無理由,但這並不重要。因為導演要講的不是一個合理的故事,而是一則帶著宗教與社會隱喻的現代寓言。拉札洛就像是聖人,也像是耶穌,他死去,然後復活,卻仍然無法拯救人們,反而成為犧牲品。
結尾的悲劇更是讓人痛心——當拉札洛試圖進入銀行,尋求公平時,他卻被無情地毆打,最終倒地不起。他的死亡既象徵著純真的終結,也象徵著社會對無私善良的殘忍對待。
他所追求的幸福,究竟在何方?或許,他早已註定無法擁有。
4. 一部時代的預言,對現代社會的無聲抗議
「這個世界不需要拉札洛,因為這個世界根本不值得被拯救。」
這部電影在詩意的畫面與溫柔的敘事背後,藏著一股深沉的悲憤與控訴。它不僅是對貧富差距的批判,更是對整個社會體系的拷問:為何純真的人總是被世界拋棄?為何善良反而成為一種罪?
當我們看著拉札洛的眼神,我們看到的是一種來自遠古的純潔,一種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善良。而他的結局,或許也是這個時代最真實的縮影——我們期待著奇蹟,但這世界從不給予純真者一絲慈悲。
5. 狼代表「拉札洛的靈魂」,純潔卻孤獨的存在
當拉札洛被社會完全遺棄,他走向黑暗的結局時,一隻狼出現在畫面中,似乎象徵著他純潔靈魂的延續。
這匹狼默默地看著拉札洛,像是一位見證者,也像是他的化身。
狼的形象並非兇猛,而是帶著一種靜謐的悲涼,彷彿在訴說:這個世界不適合像拉札洛這樣純真的人,但他的靈魂將以另一種形式存在。
這不僅是一部電影,而是一則關於人性的預言。
——「我們真的值得擁有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