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圈｜參拾｜P16｜本能

▌倪光｜Cube｜貪螺 ▌

那地板上混亂的字跡如同我的思緒：發散、擴散、混沌。

「你認識的那個人，是一個截然不同的人，或者說人不太恰當。」

「那為什麼你會被困在這裡？」

「事情非常複雜，如你所見，這個夢境世界比你想像得更為複雜。」戴文傑指著四周的文字、數字、數學式。

「我現在真的非常困惑，從剛剛那個神秘的男人給予我的資訊就是。」

「我不是他，因此我沒辦法給你一個好的答覆，但我可以就我能理解的層面告訴你。」

「好……所以你是真的戴文傑？」

「對。你所認識的戴文傑可能只從我的意識中帶了一些皮毛就離開了，畢竟他從未是物理學教授。2002年，我從博萊大學畢業，當時畢業論文是研究『卡拉比-丘流形』(Calabi-Yau Manifolds)的數學研究，那是一種純粹的數學幾何結構，可以用來描述『弦論』中的六維結構。接著我在博萊大學擔任助理教授，試著去瞭解更多『開弦場論』的理論內容。在那個很久的過去，這曾經是我的夢想。」

「弦論？」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聽錯。

「很有趣吧？你在一個無法理解的超空間之中，跟一個老人聊弦論。而這個老人還被鬼魂盜取了主意識。」

「等等……你的主意識被盜取？」

「有趣吧，他們真的完成了這種創舉。沒想到這種事情是真的是可以成立的。」

「你是從什麼時候被他們盜取的？」

「我們在2014年的時候，成功在意識端救回了倪采。原本局面應該不會走到那個程度才對，以我對倪叔的認識，這件事本質而言不該發生。」

「什麼意思？」

「倪采的頭是倪叔敲破的。」

「等等⋯⋯你說我姊的頭是被我爸⋯⋯」

「從我獲得的資訊上來說是，不過我沒辦法確定實際有沒有意念指使他這麼做。而這件事情引發了連續性的問題。為了救倪采，我們直接將集體夢境空間進行了特別的處置。泛音系統誘發倪采的REM睡眠很成功，於是我們將她帶到一個我們認為相對安全的地方。為了維持她的安全，我們在她的夢境空間建立了特定的邊界條件。」

「我知道投影路徑很複雜，我根本背不起來，聽阿映說好像有138種──」

「關鍵不是逆投影路徑的設計，而是具備一定的方式才有辦法進入。」

「什麼？」

「外面那傢伙怎麼稱呼倪采所在的空間？」戴文傑問。

「你說盜取你意識的傢伙嗎？」

「對。」

「核心。他說那裡掌管著所有永夢者的區域。」

「事實上根本沒那個設計。」

「什麼？」

「夢境空間的設置本身來自於永夢者搭接的規模而定。我們是依靠觀察者來協調不同邊界上的進出條件。」

「所以那些觀察者的存在是為了調整邊界的進出條件？」

「對。永夢者提供的夢境監獄就是為了困住這些鬼魂，那些傢伙喜歡稱呼為意念。而其餘透過RFM睡眠進入集體夢境空間的觀察者們則像是管理員，就像是監獄中的守衛一樣，但這座監獄可沒有實際的典獄長。」

「這跟我聽到的狀況完全不一樣……」我抱著頭，思考過去這一天之間所有的虛虛實實。

「那是自然的，否則我不會在這裡，對吧？」

「我不懂。他困住你的理由是什麼？」

「生物的本能，小子。那就是生存。」

「生存？」

「無論是人或者意念，都是為了這件事存在的。你有聽過一種理論嗎？當你發現一個特殊案例時不代表整個母體只會有一個特殊案例。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你的抽樣出了問題，你或許只是還沒找出夠多證據──」

「Cube……難道不是為了關著鬼魂？」

「實際數字我不確定，但應該很多『人』的主意識應該都被關在這裡。」

「你意思其實這裡關的其實是人的意識？」我話一剛落，戴文傑便點起頭來。

「What the……這太噁心了。」我回應。

「你得要站在他們的角度思考這件事。」

「誰的角度？」

「那對兄弟。」

「兄弟？」

「一個叫作張鑫，一個叫作張庸。」他回答。

「張鑫……我知道，但我從未聽過張庸。」

「你如果累了也可以坐下，我年紀大了。」這個戴文傑緩緩坐下，的確，他沒有我認識的那個戴文傑的生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頹喪與忘卻時間的樣子。

我接著說：「我在貪螺這座城市看過張鑫，是一個很瘋狂的傢伙，不過第二次在連續夢境時，他變得滿奇怪的，說了很多我完全聽不懂的話。」

「小子，我不確定你理解事物的狀況到什麼程度，如果我說得太困難的話記得提醒我。畢竟我已經在這裡太久，即便這麼久，我終究還在等到一個人來到這裡。帶你來的那個人不是張鑫，雖然我身處這個區域不能做100%的判斷，但我很確定不是。另外我要特別說一件事。一直以來有兩套理論是互斥的，『祖父悖論』(Grandfather Paradox)、一個是『平行時空』(Multiverse)。所謂的祖父悖論是今天若你可以搭乘時光機回到過去，在自己老爸出生前把自己的祖父母殺死，那麼接下來的因果關係，你的存在也就消失了；而平行時空則是當你真的回到過去殺死自己的祖父母，那個瞬間也會誕生其他宇宙，而那些宇宙則是沒有你的宇宙，屬於那個祖父母死亡所延續下去的宇宙。你覺得哪一個對？」

「我……我不知道。」

「對我來說，這個命題的對談存在一個瑕疵，那就是我們是人類，我們所看見的宇宙只有眼前這個。相信命定的人，定會覺得這一切具備存在意義，就像是你來到我面前一樣，雖然我更相信平行時空理論，但關鍵是現在的人們沒辦法同時觀察數個宇宙的發生。但──」

「但？」

「他們就不一樣了。」

「他們……你說的是鬼魂他們嗎？」

戴文傑點頭，接著說：「即便我們都是意識形式的存在，但我們跟他們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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