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很自私的。
這並非自嘲,或想要有人跟我說:不,妳不自私,我只是陳述事實。我從小經常被罵太自私,那時會不滿、賭氣,長大後才發現原來家人說的是事實。我心安理得,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好東西就該留給我自己享用。
小時候收紅包,就比同儕來得鬱悶跟不悅,僅僅因為我知道父母也得包給那些親戚小孩,而總的來看,我家並沒有賺到一毛錢,可能還有虧,所以一直很討厭紅包文化,我就是如此斤斤計較。
父母很樂意捐款給路邊街頭藝人或慈善機構。我就不一樣了,想著我根本沒多少錢,又在台北生活,基本上不拿一分錢做慈善。
有次吃飯,聽著餐廳裡的表演者唱歌,父親過去投了張鈔票,也鼓勵我去投。
「他唱英文歌耶。」父親說,知曉我平日不聽該表演者唱的那幾首中文歌曲,便在他唱英文歌時又推了我一把。
Ed Sheeran的Shape of You,很好認。
「我不太喜歡他呈現的方式。」我說。這倒是實話。
家裡人根本不在意表演品質,只是喜歡做善事,但我是那種會買票聽音樂會的人,不是說這樣比較有品味,而是我更在乎品質一些,品質對我而言比某人的生計重要,這或許也是一種自私,因為我只考慮到我的心理偏好。
但我向來討厭被使喚,或是被慫恿做什麼,我以為那時的我是賭氣成分居多。
前幾天散步完,走回大安森林公園捷運站休息一會。那天陽光極好,我聽著不遠處傳來的口琴聲,吹著我不認識的歌,一切都如此完美。
我有了衝動:我好想過去捐錢。
可是那是我的錢耶。我心想,待在台北並非易事,我第一年的時候已經為了省錢把身體掏空,近期兩個月內暈倒三次,成為家裡最年輕也最不健康的人。我才不想把錢給別人,我要留著給自己補充營養,好好吃飯。
於是我站起身離去,想著下次來再投錢吧。我隨意拋下這種可能明天就忘記的誓言,準備走進月台。
誰知我竟上錯手扶梯,還是到了出口才發現。我聳聳肩,又搭了回去,此時口琴吹出的音樂又傳回我耳裡,然後我心裡閃過一個念頭——這不就是「下次」?
我無奈一笑,拿出錢包。前面有個路過的人正好投了錢,我跟隨其後。
「謝謝妳。」那個人停下吹奏,笑著跟我道謝。
那是一筆很小的金額,可是卻填滿了我心底某個微小的縫隙。有一次在西門町,我駐足聽了那人拉小提琴好一會兒,很沉浸。曲畢,周圍的人竟都沒有鼓掌,我很錯愕,但還是遵從我的內心,用最小的行動表示我對他表演的喜愛:拍手。
一個人拍手怪尷尬的,但他拉得極好,我呆站著什麼都不做才會後悔。表演者向我點頭示意,輕輕說聲謝謝。那時,我心裡又開始思考:怎麼辦,我想投錢。可是,一想到我拿不出多大的金額,就猶豫了,最後也沒有投。
原來金額是沒關係的。
原來我並不是賭氣,我喜歡也是真的會投的。
原來我也沒有這麼自私。
我轉身離去,嘴角不自覺的上揚。陽光很好,音樂很好,我這小小的一個舉動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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