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二虎與牛哥

趙二虎從不承認自己是個失敗的人。雖然三十出頭，沒車沒房沒老婆，打工的地方也總是換來換去，但他說得好聽：我是在體驗人生百味。旁人聽了笑他不務正業，他卻笑人家活得無趣。

他們的友誼是從一場『意外』開始的。

那年二虎在便利商店喝了一瓶牛奶，忘了付錢直接走人，以為自己在美國亞馬遜無人商店，結果被店員逮個正著準備報警。牛哥剛好進來買煙，看看情勢，對著店員說：「這我小舅子，他家裡剛發生事，情緒不好，我幫他賠。」掏出一百塊，拍拍二虎肩：「別怕，我罩你。」

二虎那天沒說謝，只說：「你是不是腦袋壞了？」

牛哥說：「我看你不像壞人，頂多是餓了。」

從此，他們成了朋友。

二虎打過很多工，搬磚頭、送外送、養蚯蚓，但每次失業時，牛哥的二手車行後頭那間小倉庫就成了他臨時的落腳處。牛哥也沒多問，遞包菸、煮碗泡麵，然後回頭繼續修他那些半死不活的車。

「你怎麼這麼閒？」有次二虎問。

牛哥一邊換機油一邊說：「我不是閒，我是比你早看開。人一輩子要什麼？房子、車子、女人？我三樣都嘗過，發現都沒泡麵來得穩定。」

二虎笑：「難怪你窮得像根甘蔗。」

「甘蔗還有甜頭，你呢？」

某個初夏的夜晚，天氣悶得讓人發狂，二虎突然說：「牛哥，我不想再這樣過了。我想去考駕照，然後學維修，跟你一起修車。」

牛哥頭也沒抬：「你說過你想當網紅、小說家、YouTuber，現在想修車？」

二虎點菸，沉默許久。

「但這是我第一次不是為了逃避，是想留下來。」

牛哥放下扳手，第一次用一種不像玩笑的語氣說：「好。你留下來，我教你。但你要撐過一整年。」

那年冬天，二虎終於學會怎麼分辨引擎聲裡的異響，怎麼判斷車主是來騙修還是真有問題。他們一起幹活，一起吃飯，偶爾晚上喝點啤酒，看舊電視裡的綜藝節目。

有天牛哥突然說：「你知道我其實姓李，叫李志牛。」

二虎瞪眼：「這麼久才說，你牛哥的名號都打出去幾年了！」

牛哥咧嘴：「有些名字，留給過去；有些朋友，留到未來。」

那一刻，二虎覺得這個破車行，是他人生第一次有家的感覺。